“小伙子哪里人？”路上，中年大叔操著一口口音極重的英語向齊開問道。
“呃，亞洲的。”齊開勉強辨認了一下后同樣用英語回答道。
“哦，我看你的樣子還以為是我們本地的呢，英語說得很溜嘛，和洛杉磯那些西裝們差不多?！敝心耆艘贿呎f著，一邊不屑的哼了兩聲，然后從口袋里掏出劣質(zhì)的香煙給自己點上：“哪的提督？”
“嗯，東海的。”齊開遲疑了一下回答道，沒辦法，這大叔本來口音就重，嘴里還叼了根煙。
“是前不久在巴拿馬和哈瓦那和黑海打的東海嗎？”一聽到東海，大叔原本有些不快的神情立刻被欣慰取代：“你們在哈瓦那干的事情我女兒給我看了，好樣的！”
齊開滯了滯，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低著頭沉默了半天說了聲謝謝。
大叔一邊開車一邊看了眼齊開，抽出手猛地拍了齊開的肩膀一下：“別消沉啊，年紀輕輕的怎么身上一股子頹廢勁兒。打是打輸了下次再打回來就是了，這次你們不是有了個很能干的的新總督嗎？我看他行，你們跟著他，肯定能成事?！?p> 齊開低頭苦笑了一聲。他原本從來沒想過會在路邊，和一個路過的中年大叔討論這些的。這人口中的那些都是齊開自己精心設計的局，甚至到目前為止，這人說的一切，沒有一個字是真的，幾乎全是來自己齊開的謊言。
可是，本該因為自己計劃的成功而欣喜的齊開，此刻感受到的卻只有一陣莫名的失落。
他并沒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樣，為自己做到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將全世界玩弄在手掌中，那種宛若神明般的快感，有點卻只是一種淡淡的傷感和......
和愧疚。
“是啊，我們會成功的?！饼R開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心緒，朝中年人笑了笑：“大叔這是進城辦事么？”
“嗯，給家里的丫頭進城買點東西?！贝笫妩c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煙，然后朝窗外彈了彈煙灰：“你們呢？出了事故被困在荒郊野嶺的提督我可是第一次見?！?p> “哈哈，這個，確實有點丟人?！饼R開尷尬的撓了撓頭：“如果可以，還請您幫我保密，這事吧，確實有些丟人?！?p> “嗨，保啥密，我這種人這輩子估計也見不到你們這種人物第二次，就讓我當成是吹噓的資本唄?！贝笫逡贿呎f著，一邊將車載的音響聲音調(diào)大：“我說小子，剛才在路邊攔車的那個，是你的那個吧？”
“??？”齊開沒有來的臉一紅：“什么，那個？”
“別給我裝，我和女人滾草垛的時候你還在媽媽懷里喝奶呢?！贝笫遴托σ宦暸牧她R開的頭一下：“什么女人上過床，什么女人沒上過床，我比你清楚。剛才那女人走路伸手的動作，她只要一筆畫我就知道她不是個雛兒?！?p> 和外人如此露骨的討論自己的女人，齊開還是第一次，饒是平時他自詡開放大膽也有些難以啟齒：“啊，您猜對了?！?p> “嘿，我就說我怎么可能看錯?！敝心耆说靡獾暮吆吡藘陕?，然后又把香煙叼在嘴里狠狠抽了一口：“車后面那些其他的也是你的姑娘？”
“嗯，是的?！边@個齊開點起頭來倒是沒有什么壓力。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她們上床？”大叔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齊開當場一口口水就嗆到自己的肺里了，咳嗽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哦，忘了你是東方人了。不好意思哈。”中年大叔稍微愣了一下，憨厚的笑了笑：“我懂你們，含蓄嘛，害羞嘛。不過這其實沒啥好害羞的，全世界哪個不知道你們是什么德行？”
“那個，我和其他人，是不同的?！饼R開坐直身體，義正言辭的說道。
“行了行了，別裝?！敝心耆瞬恍嫉钠擦似沧?，隨后趁齊開不注意猛地拍了一下齊開的襠部：“我還不信世上有哪個男人能對著那么一群水似的姑娘，管住自己下面這點東西?！?p> 被偷襲得逞的齊開連連后退，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紅色：“我，我，我不是那種人！”
“是是是，不是不是?！敝心耆怂坪跬耆珱]有聽出齊開話語中的堅決，一臉，啊，我懂，都是男人，的表情：“不過先說好哈，雖然我管不到你，但是后面那個小姑娘如果你也敢下手，那你可真是畜生不如?！?p> “我說了我不是那種人！”齊開一瞬間就明白了中年人說的是雪風了，于是立刻言辭否認。
“希望你不是哦?！敝心耆苏f完忽然嘆了口氣，眼神中浮現(xiàn)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落寞。
齊開本來很生氣這個中年人不知輕重，滿嘴胡說，但是忽然看到中年人這幅表情，就下意識的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敝心耆苏f著微微嘆息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開口道：“那個...有個艦娘，叫加利福尼亞，你知不知道?。俊?p> “加利福尼亞？”齊開皺了皺眉，腦海微微一動想起來至少三四位名叫加利福尼亞的少女：“我認識的加利福尼亞挺多的，您說的是哪位？”
“還能哪位，肯定是我們東海自己的加利福尼亞啊。”中年人有些生氣的拍了拍方向盤，最后也只能嘆了口氣：“不過東海好像也不止一個加利福尼亞，唉，算了?！?p> 別算了呀，怎么了？齊開被中年人撩起了興致于是追問道：“呃，如果您不嫌棄可以和我說說，說不定我知道呢？”
中年人看了齊開一樣，微微嘆了口氣：“以前啊，我們的老總督。我說的不是亞歷山大那個蠢貨，是亞歷山大的前一任......當初啊，他手下就有一艘加利福尼亞?！?p> 齊開在一旁點頭，充當合格的聽眾：“然后呢？”
“然后啥呀，我說的就是那位艦娘小姐加利福尼亞啊?！敝心耆擞行┰甑脑俅闻牧伺姆较虮P，隨后情緒就低落了下去：“我年輕的時候，那位小姐就經(jīng)常來我們這里，我有幾次有幸遠遠地見過她一面。真的，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比任何艦娘都漂亮，比她在電視里還漂亮，當然，比你的姑娘也漂亮十萬倍?！?p> 齊開低低的的撇了撇嘴，但是沒有做任何表態(tài)。
“我當時年輕嘛，就想著如果能討那位小姐當老婆，讓我當天死了我都愿意。不過...哈哈，在你們提督看來是不是很可笑？”中年人笑了笑，似乎是為了緩解自己胸口憋悶的氣息，但是笑容隨后就斂去了：
“老提督走后，她并沒有跟其他艦娘一樣退休，仍然在東?；钴S，也還是會時不時來我們這里看看?！闭f到這里，中年人臉上的笑容終于全部斂去，轉(zhuǎn)而化成了無法描述的怨懟和悲痛：“然而，就在幾個月前，她就在電視里，在哈瓦那，就這么，當著我的面，被黑海那幫雜碎擊沉了?！?p> 齊開聽到這里忽然渾身一頓，低下頭，沉默而又安靜。
“她是那么好的一個姑娘，我敢向上帝保證，那位加利福尼亞小姐一輩子都在積德行善，她一有時間就來我們這里，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幫助我們，在我們眼里她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中年人說著，臉上再也抑制不住憤怒的憂傷，一遍又一遍拍打著自己的方向盤，嘴里不斷地重復著難以入耳的話語：“可是，可是，就是那么一位偉大的小姐，就那么被黑海那群狗娘養(yǎng)的圍??！天殺的！她周圍居然沒有一個人幫她，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擊沉！天殺的天殺的，都是一群狗娘養(yǎng)的！”
齊開低著頭，他忽然想起自己身旁這位中年人應該也是本地人。
雖說他不一定是洛杉磯人，但是他一定是洛杉磯所在省份的人。
而洛杉磯所在的省份，就是加利福尼亞。
作為美洲的戰(zhàn)艦，戰(zhàn)列艦一般都是以洲的名字命名，而作為與那艘戰(zhàn)艦同名洲的人民，他們自然對著那屬于自己的戰(zhàn)艦抱有特殊的感情，就好像齊開身邊這位一樣。
在他們眼里，或許不想齊開這樣的提督，將艦娘視作自己的所有物。
在他們看來，可能那些姑娘更像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精神的寄托，是他們在艱苦生活中，對未來最后一絲美好的幻想。
而那位加利福尼亞小姐看來同樣回應了她父老鄉(xiāng)親們的幻想。
只是這份美好的感情，就這么被齊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沉默著摧毀了。
如果不出意外，如今這位加利福尼亞小姐恐怕正安靜的躺在自己的陳列館里，雖然沒有死去，但是卻也和死去差不多。
“對不起?！饼R開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是下意識的，道歉就從嘴里飄了出去：“對不起?！?p> 中年人看了齊開一樣，微微眨了眨眼，將眼角的淚水憋了回去，又給自己重新點起一根香煙，默默地抽了半天：“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不怪你?！?p> 齊開抬起頭，看著中年人，看著他臉上飽經(jīng)滄桑的皺紋，以及那被生活壓迫著已經(jīng)有些佝僂的肩膀，忽然感覺心里被扯了一下：“我還以為全世界都當艦娘是我們的情婦呢，沒想到還有您這樣的人，我在這里替她們謝謝你了。”
中年人掃了齊開一樣，臉上有些不自然的哼了一聲：“這是事實，難道你這輩子就打算只和那一個姑娘上床？”
齊開抿了抿嘴：“我在努力爭取?！?p> “別放那沒用的屁?！敝心耆藝@了口氣，看向前方道路的盡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之前我是不知道那些艦娘小姐在戰(zhàn)場上原來要那么拼命的......現(xiàn)在想想我們年輕時候?qū)永Ｄ醽喰〗愕哪切┫敕?，簡直既丑陋又可笑。?p> 齊開搖了搖頭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沒事的，我們習慣了?！?p> 中年人歪頭看了看齊開卻微微搖頭嘆氣：“答應我，照顧好你的姑娘們?！?p> 齊開回頭看了看車后，透過后視鏡，他的姑娘們正趴在車子的邊緣，興奮地看著路兩邊的變化，然后低頭微微笑了笑：“我會的?！?p> “嗯?！敝心耆它c了點頭，隨后將嘴里的香煙扔出窗外：“順便幫我狠狠地教訓一頓黑海那群雜碎。”
齊開一愣，哈哈笑了兩聲：“好！我會的?！?p> “一言為定？”中年人伸出手。
“一言為定?！?p> 齊開和中年人伸出的手拍了一下，只是腦海中卻在想著別的。
他想起那晚齊文遠的話。
想起那晚亞歷山大到死也不愿意后悔的樣子。
想起這幾個月來無數(shù)因為他不得不“死亡”的艦娘。
想起威科島上的一切。
似乎只要戰(zhàn)爭存在一天，這世界上就永遠會有悲劇發(fā)生。可是如果不用戰(zhàn)爭去結(jié)束這一切悲劇的源頭，那又要用什么去阻止悲劇呢？
齊開看著天邊，思緒慢慢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