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沒有身份

　　“怎么不吭聲了？”走在雪地上，齊開對身后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走著，也根本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

　　而在他身后，有棲川低著頭，根本跟不上齊開的腳步，但是她卻一聲不吭，執(zhí)著地向前走著。

　　在她今天知道自己母親來意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種被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就是那種環(huán)顧四周，忽然發(fā)現(xiàn)全世界已經(jīng)沒有地方是自己歸處的感覺。好像哪里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但哪里又都沒有，自己已經(jīng)和這個世界徹底脫節(jié)了。

　　她現(xiàn)在貌似只能跟著齊開，也只有跟著齊開。

　　而走在前面的齊開在沒有聽到身后傳來答復(fù)之后就更加氣憤了。

　　他突然站住，轉(zhuǎn)過身瞪著有棲川。

　　有棲川正在失神，一個沒注意一頭撞到了齊開的身上，然后跌倒在雪地里。

　　齊開看著她，感覺胸膛中有火焰在燃燒。

　　“你這像什么樣子？”齊開咬牙：“你是死人嗎？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有棲川抿了抿嘴：“......那畢竟是我的家族。”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當(dāng)家族的乖乖女，他們讓你結(jié)婚你就結(jié)婚，他們讓你悔婚你就悔婚？”

　　“可是......”有棲川的嘴唇顫抖著：“如果沒有了家族，我還剩下什么？”

　　齊開怒火攻心，猛地將有棲川從地上提起來：“告訴我，你全身上下，有哪個是那個家族的東西？”

　　有棲川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是你的臉，你的頭發(fā)，還是你的衣服，你的財產(chǎn)？”齊開大聲喊道：“你是靠著你的家族才考入的提督學(xué)校嗎？你是靠著你的家族才和爭搶學(xué)校第一的嗎？你是靠著你的家族才進(jìn)的了我的眼睛嗎？告訴我，你的家族到底給了你什么？”

　　望著齊開，有棲川憋著嘴，用著力，用著力，終究還是沒有堅持住。

　　剛才在齊文遠(yuǎn)的房間里，她倔強地瞪著眼睛，咬著牙，不讓一滴眼淚流出，因為她不想讓齊開看不起自己。

　　她不想讓九條母子，還有齊文遠(yuǎn)，特別是齊開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離開了那個房間，她反而忍不住了。

　　淚水像潰堤的洪水，從眼眶中涌出，她奮力的用手去堵，去擋，但是于事無補。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人放下身份，縱情哭泣的地方并不多。父母的懷里算是一個，但是有棲川沒有，那剩下的也就只有她認(rèn)為的歸處，可以這樣讓自己放縱了。

　　但是世界那么大，又有哪里是有棲川的歸處呢？

　　她站起來，撲到齊開的懷里，用力撕扯著嗓子，放開聲音嚎啕大哭。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為什么敢這么說我？”有棲川拿頭撞著齊開的肩膀，一邊撞一邊喊道。

　　“我什么不懂了？你說？”齊開瞪著眼大吼道。

　　“你懂我作為一個女人，我要承受多少嗎？”

　　“女人怎么了？誰不是女人生的？女人怎么了？瞧不起女人有本事別讓女人生你啊！讓你爸從肚子里把你生出來啊？”

　　有棲川一怔：“可是我是東島的女人?！?p>　　“所以呢？所以你就是你家人的傀儡？那什么三從四德早一百年就被我們?nèi)拥袅?，為什么你們還抓著不放？”

　　有棲川又是一頓：“可是我姓有棲川，不姓九條?！?p>　　“這又關(guān)你姓什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樂意，你姓阿貓阿狗隨你的便，只要你愿意，你跟我姓都行！”

　　有棲川再次一頓：“如果沒有我的家族，我又憑什么能夠跟你的姓？”

　　“哈？”齊開一歪頭：“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為什么沒有？”有棲川哭著嗓子說道：“你是齊文遠(yuǎn)的獨子，是齊家的大公子，未來齊家的家主！如果我不姓有棲川，我甚至連最開始進(jìn)入你爺爺?shù)囊暰€的資格都沒有，為什么沒有關(guān)系？”

　　齊開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說不出是無語還是嘲諷：“所以，你覺得我齊開娶老婆，看的不是人長什么樣，性格怎么樣，能力怎么樣，就全看一個姓？”

　　有棲川停了一下：“不然呢？”

　　“那如果你們九條家有頭母豬，剛好可以下崽，又姓九條，我是不是也得和她結(jié)婚？”

　　有棲川愣在那里。

　　“你是覺得你們家族連頭母豬都是好的，還是覺得我齊開就是個看人只看姓的勢利眼？”

　　有棲川又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而齊開則站在那里，嘴角止不住的冷笑：“過去，我被安排和你結(jié)婚，我拒絕，不是因為你不姓九條?，F(xiàn)在，我被安排和你妹妹結(jié)婚，我依然拒絕，這是因為她就姓九條，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有棲川站在那里，眼角還掛著淚珠，無助的搖了搖頭。

　　齊開深吸一口氣，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只是作為在這里長大的人，他很清楚在戶外流眼淚有什么下場，所以還是伸手把有棲川臉上的眼淚全部擦干：

　　“我齊開要娶什么姑娘，誰能管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歡她，覺得她丑，笨，下賤，但是我喜歡，關(guān)他們什么事？又不是他們?nèi)⑾眿D?！?p>　　有棲川順從地讓齊開把自己眼角的眼淚抹掉，但是眼睛卻還是不爭氣地繼續(xù)往外流眼淚：“所以...即使我不姓九條，你也會娶我嗎？”

　　“你說呢？”齊開翻了個白眼，然后忽然意識到不對：“等下，就算你姓九條我也不會娶你，但這和你姓什么完全沒有關(guān)系！”

　　“可是...那畢竟是我的家?！庇袟ǖ拖骂^：“而且你不愿意娶我，我的家族也不愿意我嫁給你，那你要我怎么辦？”

　　齊開眨了眨眼睛，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進(jìn)死胡同了：“......總之你不能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任他們使喚。”

　　“那你會拒絕我妹妹，答應(yīng)娶我嗎？”

　　“......不會。”

　　“那我和放棄有什么區(qū)別？”

　　“你可以繼續(xù)死皮賴臉纏著我啊，你之前不是還和我打賭，一定要讓我愛上你嗎？”

　　有棲川抬起頭，看著齊開，頗有一種你這人怎么也好意思說出來這種話的表情。

　　齊開紅著臉，躲避著有棲川的目光：“總之我是不可能讓一個我根本連認(rèn)識都不認(rèn)識的人做我老婆的?！?p>　　有棲川吸了吸鼻子，微微頓了頓說道：“那如果你非要娶一個人呢？”

　　齊開皺著眉，看著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其實這張臉本來是非常漂亮的，雖說她比不過幾乎完美的艦?zāi)?，也比不過混血的高橋，但是作為東島人，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而這種氣質(zhì)和她的面孔，又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

　　只是當(dāng)這張臉哭泣的時候，這種微妙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讓齊開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畢竟人類是一種喜歡美麗的事物的動物，沒人會去喜歡一個有瑕疵的玉璧。

　　齊開也不例外。

　　“所以，如果你非要娶一個人呢？”見齊開不回答，有棲川上前一步，整個人都貼在齊開的身上：“或者換句話說，如果一個月后，你沒能逃走，只能留在這里結(jié)婚，你是選我妹妹，還是選我？”

　　齊開忍不住后退一步，看著這個眼角還帶著眼淚的少女，忽然被她的氣場震懾到了：“你...你其實一直都在演戲?qū)Σ粚?，你一直就等著問我這個對不對？”

　　有棲川搖頭，跟上前一步：“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回答我的問題！”

　　齊開咬著牙，又后退了一步：“你之前就是裝的，你是存心給我下套的！”

　　有棲川不答，一雙明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齊開：“回答我，選我，還是選我妹妹？”

　　齊開扭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有棲川那張臉，但是有棲川那炙熱的視線卻像是兩把尖刀，一點一點撥開齊開的外殼，像是要刺入齊開里面一樣。

　　終于，齊開敗下陣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全身松了下來，看著有棲川，無奈的嘆口氣：“你。”

　　有棲川晃了晃眸子：“我沒聽見。”

　　齊開抿著嘴：“你?！?p>　　“大點聲。”

　　“你！”

　　“完整的說一遍?！?p>　　“你有完沒完？”

　　“完整的，說一遍！”

　　齊開頭疼的撓了撓頭，背過身去：“如果我非得取一個女人，我娶你，行了吧？”

　　“太敷衍了，你看著我的眼睛，再完整的說一遍。”

　　“我后悔了，我決定娶你的妹妹?！饼R開轉(zhuǎn)過身，一臉麻木：“我忽然覺得如果娶你這么個麻煩的女人，還不如娶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說不定她性格比你好?！?p>　　“那我就殺了你！”有棲川瞪著眼睛，但隨后又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我說著玩的?！?p>　　“我知道?！饼R開嘆了口氣，看著似乎終于不再那么消沉的有棲川，覺得自己心中的怒火也少了一些。

　　有棲川抬頭看著齊開，稍稍猶豫了一下，伸手牽住了齊開的手。

　　齊開皺了皺眉，看著兩人都帶著厚厚的手套的手，想著隔著兩個手套，讓這個女人牽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也就沒有反抗，只是象征性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齊開這種順從卻讓有棲川覺得心里暖暖的。

　　她低著頭，微微朝齊開湊了湊：“......如果我的家族強迫我離開這里怎么辦？”

　　“理他們做鳥？他們算個屁！”

　　“你難道也是這么對你自己的家族的嗎？”

　　齊開說著，冷笑一聲：“你沒聽我二叔飯桌上說的話嗎？什么都是一家人，我的就是大家的。我呸！他們拿我當(dāng)工具，我還拿他們當(dāng)親人？我賤不賤吶？”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他們強迫我走怎么辦？”

　　“這里是北海！有本事把他們家的艦隊帶來搶人，否則免談！”

　　有棲川笑了笑，微微抿了抿嘴唇：“那如果你父親也要攆我走怎么辦？”

　　“你有完沒完？”

　　“你就當(dāng)是哄我，再說兩句?！?p>　　“不說。再說了，我將來一定是會逃走的，干嘛說的好像板上釘釘，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似的？”

　　“既然你都要逃婚了，你就先滿足我的幻想，給我說兩句好聽的話，行不行？”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