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小鎮(zhèn)里燈火稀疏,大街小巷悄無聲息。
鎮(zhèn)西邊的煉器坊工地,兩個月來,不分晝夜,一直是熱火朝天的景象,但今夜也停工歇息。
位于小鎮(zhèn)東南邊的青鸞山下,一片廢棄的溝渠邊的荒草中,李劍云如山貓一般蟄伏著,一動不動的,與周邊的荒草荊棘融為了一體。
山風(fēng)習(xí)習(xí),荒草搖曳。
暮色里,身材瘦小的李劍云,緩慢站起身來,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一雙眸子在黑夜中顯得異常明亮。
他伸手拔出插在腰間的骨刀,握在手里,身子依然貓著,眼睛往四處探視,猶如一匹夜間出來捕食的山狼。
他抬頭看了看,天幕里星辰寥落,黯淡無光。
趁著一陣風(fēng)吹起,他手里的骨刀快速劃過,面前一丈內(nèi)的藤蔓荊棘被悄無聲息的削斷,他邊挑開被削斷的藤蔓荊棘邊往前走。
如此這般,李劍云每次出刀都是就著風(fēng)勢,不一會兒,他便已經(jīng)行進到溝渠的深處。
當他靠近青鸞山體時,發(fā)現(xiàn)頭頂雖然被藤蔓荊刺遮得嚴嚴實實,下面卻是光禿禿的石子地。
李劍云自修武后,便服食過不少的蟒蛇膽,因而視力極好,他看到被藤蔓荊棘遮住的山壁上,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洞口只有半個人高,但有一丈來寬。
看到山洞時,他不由得笑了笑,看來衛(wèi)松并沒有騙他,這里果然有一條通道。
李劍云沒有莽撞,他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走到洞口的一側(cè),右手握著骨刀,左手將石頭扔進洞里。
只聽見洞里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接著是一連串的響聲,久久不絕。
依靠在洞口外一側(cè)的李劍云,一臉警惕地看著洞口,差不多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洞里的響聲早消失了,沒有發(fā)生什么異樣。
李劍云解開背上的包裹,攤在地上,包裹里有兩包傷藥,兩個火折子,兩只浸泡了桐油的火把。
他拿出一只火把和一個火折子,然后將包裹重新捆綁好背在肩上,吹燃火折子將火把點燃,先往洞里照了照。
洞里的空間越往里去似乎越寬敞,地上都是碎石塊,兩邊和頂上都是青灰色的石壁。
李劍云注視了一會兒,看到火把燃得很旺,且有細微的風(fēng)從洞里吹來,火把的火焰隨風(fēng)晃動,便左手持火把,右手握著骨刀,貓著身子走進洞里面。
石洞里很干燥,寬敞的地方有尋常閣樓那么大,有各種形狀奇異的石塊,狹窄的地方,要側(cè)著身子才能通過。
李劍云無暇去觀賞洞里的風(fēng)景,只全神戒備地往前走,越往洞的深處去,空氣越炎熱干燥,漸漸地,他的額頭上冒出細汗來。
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洞里的溫度開始降下來。
最后,李劍云來到一座石室內(nèi),這里有石床、石案、石凳,不過看著像是天然生就的一般,沒有一絲人工打磨的痕跡。
石室的地上、四壁和頂部,都是光滑如鏡,一塵不染。
在狹長的石洞中穿行了許久的李劍云,突然看到這么一個所在,除了驚嘆這間石室的鬼斧神工外,他還感受到了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氛。
他聽衛(wèi)先生說過,有許多世外高人,或隱居山林,與竹林松濤為伴,或泛舟江湖,以弄舟垂釣為趣。
除此之外,世間還有一種修真之士,在山川云海中,開辟石室,隱居其中,參禪悟道。
李劍云環(huán)顧這間奇特的石室,心想這里肯定是一位高人修真悟道之所,自己偶然間闖到這里,不知道那位高人會不會怪罪?
下一刻,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這間石室只有一個入口,便是他剛才進來的那道門,其它三面都是嚴嚴實實的石壁。
衛(wèi)松明明和他說,青鸞山體內(nèi)的這條通道是可以通往青鸞谷的,怎么山洞的終點是這間石室?
難道是他走岔了?
他回想了一下來路,一路過來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岔道。
李劍云將火把插在一處角落的凹槽里,然后坐在石凳上休息。
衛(wèi)松是有求于他,想來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李劍云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石凳上反復(fù)思量,李劍云感覺腦袋漸漸昏沉起來,不知不覺間便趴到了身前的石案上,呼呼大睡。
恍惚間,他感覺石室抖動起來,靠西邊的石壁陡然發(fā)出亮光,石壁上光影閃動,如平靜的湖面蕩開了一層層的波紋。
波紋蕩漾過后,一副清晰的畫面顯現(xiàn)出來。
廣袤的天地間,立著一株巨大的松木,樹干的直徑不知道有幾千里,松木的高也不知道有幾萬里,蒼翠的樹枝向四周伸展,一直伸到天邊,整片大地都在松木的籠罩之下。
突然,天地間響起一聲嘹亮的鳳鳴,頓時松木周邊云海翻涌,電閃雷鳴,只見蒼翠濃密的松木枝葉間,冒起了五彩火焰,那火焰見風(fēng)就長,不多一會兒,整株松木的華蓋便被五彩火焰給吞沒。
又是一聲更大的鳳鳴聲響起,五彩火焰中隱隱有七彩光芒透出。
便在這時,翻滾的云海中,閃過許多的身影,有風(fēng)度翩翩的持劍修士,有舉止灑脫的儒冠士子,有干瘦佝僂的垂暮老人,有俊秀窈窕的花季少年。
隱約中,還有巨獸翻騰,在仰天嘶吼。
他們都不懼云海中的雷電,但都對那五彩火焰頗為忌憚。
五彩火焰化身成一只只火鳳,圍繞著松木那巨大的樹干一路往下,片刻間,整株松木都被五彩火焰給淹沒了。
而松木的華蓋中,那七彩光芒也漸漸明亮起來。
云海中的那些人影和獸影,不再顧忌松木周身的五彩火焰,都紛紛化作點點星芒朝松木的華蓋飛去,猶如萬千流星劃過天際,霎時絢麗無比。
就在那萬千星芒靠近正在燃燒的松木時,五彩火焰化作一只只憤怒的火鳳,爭相迎上飛來的點點星芒。
剎那間,松木的華蓋周邊,猶如劃過一道道耀眼的閃電,有的星芒被火鳳吞噬,消于無形。有的星芒則從火鳳的身體穿過,飛入那七彩光芒之中。
熊熊的火焰,沾染了整片天空,感覺整片天地都燃燒起來一般。
石室里的李劍云怔怔地望著這一幕,臉上震驚的表情無以言表,他忘記了身在何處,也忘記了要來做什么。
七彩光芒越來越盛,漸漸蓋過五彩火焰。
終于,在一聲響徹天地的鳳鳴聲后,那七彩光芒驟然收斂,隱沒在五彩火焰里。
而屹立在天地間的那株松木突然爆裂開來,化作朵朵火焰,如降天火般向大地散落。
石室內(nèi)的李劍云猛然一驚,忙用雙手遮擋住臉,久久不敢移開,他感覺手掌中傳來陣陣灼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將雙手移開時,發(fā)現(xiàn)外邊的天空已經(jīng)變得暗淡了。
衛(wèi)松曾對他說過,青鸞積木自焚,在浴火中重生。
剛才的這一幕,便是青鸞在重生么?
趴在石案上的李劍云,一驚而醒,他抬頭張望,只見室內(nèi)的火把已經(jīng)熄滅了。
就著一絲微光,他看見西邊的石壁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出現(xiàn)了一個洞口。
洞口幽幽,透著些許微光,有微風(fēng)吹來,風(fēng)中夾帶著焦味。
李劍云一躍而起,搶身過去,倚身在洞口的一側(cè),同時右手將骨刀握在手中,伸出腦袋向外面探了探,只見外面是一座山谷。
他先不去細想,附耳仔細傾聽了一會兒,外面一片死寂,唯有輕微的風(fēng)聲傳來。
李劍云貓著身子走出洞口,一雙明亮的眸子四處打量,見石室的外面是一處天然的小平臺,離谷底約有兩丈高。
大火焚燒過后的山谷,滿目瘡痍,死寂一片。
確認安全后,李劍云手握骨刀,飛身下到谷底,憑著記憶找到老松樹的樹根部,只見地面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燼。
就在他來到這里時,那厚厚的灰燼里閃過一道青光,李劍云心中一動,忙俯身過去,用骨刀將灰燼撥開,只見近一尺厚的灰燼下,埋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墨黑色松球。
松球的表面樸實無華,不過細看之下,會發(fā)現(xiàn)有一道道奇特的紋路覆蓋在球面上。
李劍云心里狂喜,知道這便是老松樹焚盡后留下的種子,忙放入懷里藏好,正準備離開時,腳下卻被什么東西給絆住了。
頓時心里一驚,心里發(fā)毛,背上的冷汗噌的一下就冒出來了,他趕緊俯身去看時,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竟是一根漆黑的棍子壓在了腳上。
李劍云伸手去拾起那根棍子,入手竟然十分的沉重,猶如上等的精金一般。
他顧不得仔細去看,便將漆黑的棍子插在腰間,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貓著身子重新來到石室的下方,一個助跑,手腳并用上到平臺上,俯身鉆入石室來。
李劍云環(huán)顧了一下石室,沒有再做停留,徑直沿著原路返回。
從青鸞山下的洞口出來,聽到小鎮(zhèn)里傳來雞叫聲,他感覺沒有進去多久,原來天竟要亮了。
李劍云一陣輕松,剛要準備離開,陡然間全身寒毛豎起,猛地一個轉(zhuǎn)身,右手握著骨刀橫在胸前。
只見離他一丈遠處,站著一個纖瘦的身影。
“你怎么才出來?”
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李劍云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