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殺人不如誅心

　　憐心放下水，平靜的看著地上的碗，碗里盛著飯，碗邊上還是繞了一圈荊棘花做飾。

　　她抬目去看他。上次她只是輕輕拿了一下，就被花扎出了血。他的手藏在袖管里，袖口有一滴血跡。再看他的臉，異常的蒼白，嘴唇干裂。

　　林淵默默看她一眼，穩(wěn)著身子，從她身邊經(jīng)過，徑自去了。

　　他是要死的人，何必做這些呢。

　　憐心蹙眉，看地上的碗，糙米飯里埋了一兩顆肉。

　　這是他的飯么？

　　憐心蹲下身，支起鍋灶，切好肉片，配好蔥蒜調(diào)料，炊煙升騰起來，熱油鍋下調(diào)料扁出香味，肉片滑進(jìn)去，滋滋的響，香氣勾人口水。

　　加一點(diǎn)清水進(jìn)去煨。

　　垂目看地上的碗，良久。

　　終是拿起來，倒進(jìn)去，蓋上鍋蓋。

　　坐在炊煙里。

　　朱氏沒在家，她得了清凈。

　　林淵也得了清凈。他坐在屋檐下擺弄葫蘆，他昨夜聽見朱氏的密謀，要在他死之前，把他賣掉。

　　他準(zhǔn)備逃。

　　逃到拐子初時掠走他的地方，等他的仆人。

　　院門響了，他冷冷抬眸。

　　卻見粗布襤衫的女孩端著碗走進(jìn)來。

　　她還是不肯吃他送的飯么？

　　他不希望她餓死，他是個男人，怎么都行，可她是那樣一個嬌弱弱的女孩，只會閃著光光的大眼睛，怯懦而倔強(qiáng)的活。

　　她將飯放到他面前，轉(zhuǎn)身欲走。

　　林淵低頭看，碗里是新鮮做好的肉塊和煨好的飯。

　　再看她，她的身立在院門處，身形步步后退。

　　迎著她的，是朱氏和一群陌生人，擁著一個男人走進(jìn)來。

　　憐心看到那個男人，在后退。

　　她好像害怕他。

　　林淵支撐著身子，站起來。

　　那個男人的眼盯著憐心上上下下打量，面上帶著恐懼，欣賞，淫蕩。

　　林淵走出廊檐，站到憐心身邊。

　　“丫頭啊，”朱氏好心情的過來，“秀才公來看你了，瞧，你爺奶還有你大伯，堂妹都來了。”

　　都來了。

　　“呵呵.....”憐心笑了一聲。

　　林淵詫異的轉(zhuǎn)目，深深地看著憐心。

　　帶著一分驚訝，九分擔(dān)憂。

　　女孩啊，你竟露了殺意，他可是個男人啊，他背后那么多人，你能殺的了么？你像只小白兔啊。他已渾然忘記憐心掐他脖頸的勁頭，他認(rèn)為那是他虛弱所致，其實(shí)憐心是沒有力氣的。

　　尤五才渾然不覺，一雙眼似長在她身上。

　　原來這小娘們這么美！

　　可惜，可惜了，可惜看上她的是衙內(nèi)啊。

　　地上有影子，絕對不是鬼，那她就是碰了狗屎運(yùn)才走出了大鳳山。

　　楊老萬實(shí)在不信，今日朱氏過去找他們商量死丫頭的婚事，他才知道，原來楊憐心沒死，他要親自過來看看這等奇跡。

　　朱氏見尤五才眼里的興趣，很高興，讓著他往屋里坐，“秀才公，你看看，今日長輩們都在，你和憐心......”

　　“哦，伯母，此事不急，憐心的事，我放心上呢，只是這一階段，小生學(xué)業(yè)繁重，實(shí)在騰不出空來，您看，要不再等等，再說，憐心還小.....”

　　“哦，”朱氏臉垮下來，愁眉苦臉，“秀才公，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這吃了上頓沒下頓，憐心很能干的，您要是娶了她，也讓她早點(diǎn)享福不是？....咱來說說這聘禮銀子吧......”

　　尤五才了然的笑笑，看一眼楊紅花和楊老萬，收了嘴。

　　楊老萬是個中行家，自己的女兒搶了憐心的姻緣，若被這死丫頭嫉恨，把他們聯(lián)合對付她的事說出去，總歸不大好，從懷里掏出銀包，遞到朱氏手里，以一個大哥的姿態(tài)說道，“你們苦，這我都知道，這是本家大伯的一點(diǎn)心意，你們收下吧，夠吃夠喝了。”

　　朱氏喜笑顏開。

　　憐心站在一旁不作聲。

　　林淵卻看的明明白白，他咳咳兩聲，竟邁步向前，抵到尤五才面前，威嚴(yán)冷峻的眸子盯著他，“聽說你是楊憐心的未婚夫，不思善心以待，反而巧言回避婚事，你意欲何為？”

　　尤五才皺眉，“你是什么人？”

　　朱氏尷尬咳嗽兩聲，吶吶欲言。

　　“我是憐心的哥哥，她的婚事，我自是能說了算的?！绷譁Y撐著勁頭。

　　可憐心聽出他在拼命忍著咳，美麗的大眼，落到他身上。

　　他站在尤五才面前，身量高出很多，可，尤五才生的比他寬泛壯碩。

　　“沒聽說憐心有個哥哥，你管不著，讓開?！庇任宀磐M，憐心的哥哥，能有什么頭臉，還不是哪里冒出來的泥腿子，有什么怕的。

　　林淵寸步不讓，務(wù)必要他把話說清楚，也不迎娶，也不退親，話不明不白，似乎在吊著憐心，這是什么意思？

　　尤五才動手了，他一把推向林淵。

　　林淵竟穩(wěn)住了身形，沒有踉蹌，也沒后退，將撲身將他抱住，以一肉身相博。

　　尤五才臉上已經(jīng)掛不住了，他努力維持著君子形象，朝楊老萬笑笑，“您先帶著紅花走吧，這里有我?！?p>　　楊老萬早就想走了，今日送了銀子了，還能有什么茬子，尤秀才攀上了縣令，對憐心又狠，是個干大事的人，女兒選他沒錯的。當(dāng)即帶著楊紅花走了。

　　朱氏想上前拉架。

　　尤五才沒了顧忌，一胳膊肘搗在林淵的后心上。

　　林淵半口氣都沒了，喉頭腥甜腥甜。

　　可他仍然不放手。

　　尤五才的大拳頭使勁往下砸。

　　“住手！”猛然一聲清喝。

　　尤五才頓住，詫異地去看，是楊憐心開的口，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你護(hù)著他？他真是你哥哥么？你是不是變心了？”

　　憐心不說話，兩只眼紅紅地看著他。

　　林淵艱難地直起身，驚然于她眸中赤紅，想起她捏他喉頭的勁，不好，她要?dú)⑦@個家伙！

　　尤五才也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可他沒多想，楊憐心啊，一個小丫頭，能把他怎么樣。

　　憐心的手控制不住的抖，面上怒氣瑩然，殺氣再也掩飾不住。

　　突然，一聲大叫，勉力支撐的林淵吐了一口血，身子穩(wěn)不住，一頭朝憐心懷里載來。

　　憐心被迫轉(zhuǎn)眸，兩手抱著他往下滑的身子，一齊坐到地上。

　　尤五才和朱氏在旁邊呱呱亂叫。

　　憐心仿佛都沒聽見，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林淵嘴角的血，鮮紅鮮紅。

　　林淵抬起手臂，將她的頭拉向自己，附耳，虛弱地說道，“殺人，不如誅心，切記，切記，不要親自動手.....”

　　兩臂虛弱地垂落，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