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神秘女子既然是堯山疫病的源頭,就算不是下蠱的人,也一定知道些內情,這樣一個人就這樣被火祭了死無對證?
無憫直覺這件事沒那么簡單,事關已死之人,看來又要麻煩永巳了。
她將此事傳音到了冥王殿,卻只收到了忘月冷硬的回答:“鬼王已就寢,無憫大人有事還請明日再來。”
嘁,護得真緊。
“也不是非要麻煩永巳,如果可以的話,能請護法大人代勞嗎?”
“大人言重了,您與鬼王乃是至交,能為您效犬馬之勞是忘月的福分?!?p> “勞煩你在命格冊上替我找個人?!?p> “不知大人要找誰?”
聽到這樣的回答,無憫還是多少有些驚訝的,她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從忘月這里得到答案。這命格冊歷來只有冥王有資格翻動或是修改,永巳竟給了忘月這么大的權力,原來她竟然這么信任忘月嗎?
“唔……一個女人,很漂亮,死在了靈毓村?!?p> “這樣的女人在命格冊上有不下數(shù)百個,大人可知那人名諱?”
“不知……”
那邊沉默良久,還是好脾氣的開了口:“那還有其他特征么?”
“對!她是去年冬天被火燒死的?!?p> “大人,命格冊是記錄了靈毓村曾在去年冬天舉行了火祭,可那祭品并沒有死?!?p> “沒死?怎么可能?!”
“她確實尚在人世,只是被人遮掩了氣息藏匿了起來?!?p> “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沈雪音?!?p> “能找到大概的方位嗎?”
“不確定。”
“罷了,那等明天永巳醒了你幫我告訴她一聲吧?!?p> “無憫大人還有事嗎?”
“再幫我尋個人吧?!?p> “何人?”
“晴華。”
“晴華?”
“你認識嗎?”
“自然認得,鬼域諳城新上任的城主?!?p> “鬼域城主?!”
能當?shù)昧斯碛虻囊怀侵鳎缛A這位山神果然不是神仙。
“晴華是諳城老城主失散多年的獨子,也是近些年才被尋回來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p> “近些年?”
“此前晴華一直流落在人界。”
“難怪……”
“大人還有其他想問的么?如今已近子時,鬼王大人不允許忘月熬夜太久。”
“你倒是真聽她的話,行了行了你快就寢去吧?!?p> “忘月告辭。”
真是每次都能從這對關系曖昧的主仆身上嗅出一股子酸味來,無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明明就是喜歡得很,干嘛不干脆在一起。
今晚就是熬到天明也不會有什么進展了,無憫伸了個懶腰,起身朝著門外走去,糟心的事情留給明天再去想,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yǎng)精蓄銳。
“你去哪?”就在此時,閉眼假寐的龍辛突然開口叫住了無憫。
出于禮貌,無憫站定回頭對他笑了笑:“自然是找個地方睡覺啊?!?p> “外面更深露重,為何不在此歇下?”
方才傳音之余無憫也沒閑著,她看龍辛似乎有些畏寒的模樣,便隨手在這間破廟的正堂生起了一個小小的火堆,溫暖又明亮。這廟雖殘破面積卻不小,火堆旁的地方尚且寬裕,別說她了,再多五六個她也照樣睡得下。
“這不是怕壞了你冰清玉潔的名聲么?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于理不合。”
“你這會兒倒是在意起禮節(jié)了?”
“龍辛殿下說笑了,我向來是個知書達禮的女神仙?!闭f完不等他回話,無憫便大步走了出去,還十分貼心的關上了門。
龍辛無奈的笑笑,他今天與禍斗那一戰(zhàn)早已有些脫力,剛才無憫在這他才強打著精神沒讓自己真的睡過去,想必她也看出來了,卻并未道破。
沒想到無憫平日里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竟然也有這樣細心的一面。
龍辛想得沒錯,他在逞強這方面跟無憫像極了。方才無憫一眼便看出來他不過是一直在強撐,她想著自己并不喜歡被人當面戳穿自己的狼狽與軟弱,龍辛應該也是如此。
他生來仙胎,又是靈力磅礴的白澤一脈,放在平日里就是去北荒的極冰之海里游上一圈都不知冷字怎么寫,要不是傷得狠了又怎么會畏寒呢?
無憫就不一樣了,若是她都覺得冷,那怕是她大限將至了。
環(huán)顧四周,無憫看中了一棵枝椏較為平整的老槐樹,一個起落間便穩(wěn)穩(wěn)的坐了上去,倚靠著粗壯的樹干,她覺得這樹的長勢仿佛生來就是讓人躺的一般,好不愜意。
不錯,今夜便在這里睡吧。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夢里隔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氣,有些看不真切。
只隱約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地上抽泣著,一遍又一遍低低的問著你在哪?
她在找誰?
忽然一陣地轉天旋,場景變換。
還是方才那個女子,不同于剛才素白的模樣,此刻的她穿著一襲張揚的紅裙,三千青絲未挽,隨風輕輕搖曳,像流動的水墨。那裙子領口處開的極其微妙,只是香肩半露,讓人無限遐想?yún)s未能再多窺見半分,她赤著腳并未穿鞋,只在纖細的腳腕上分別系著一段紅綢,笑得放肆又妖嬈??諝庵袕浡还伤朴腥魺o的甜膩香氣,無憫敏銳的察覺到,這是縱蠱的味道!
紅衣女子的對面站著一個修士打扮的男人,一身月白色的道袍,頭發(fā)一絲不茍的被發(fā)冠束起,連那雙道靴都是一塵不染,那模樣比去星辰齋上課時的龍辛看上去還要端莊板正幾分,與那個女子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他們像是在爭執(zhí)著什么,無憫卻無法聽見他們的對話。
又是一陣眩暈,眼前是鋪天蓋地的紅,那么喜慶又那么刺眼,竟是修士與那女子正在拜堂成親,這喜堂卻沒有任何賓客,成婚的新人沒有收到任何的祝福,一切看起來是那么詭異,他們卻毫不在乎,手牽手行完了禮。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沒過多久,那女子便有了身孕。
無憫還是沒能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因為那夢境再次回到了原點,那片茫茫大霧。
只是這次無憫卻真真切切的聽清了那個女子的喃喃自語。
她說的是:晴華,你在哪?
夢到這里,無憫便醒了過來。
天光已經(jīng)大亮。
夢里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沈雪音了,而她的丈夫,就是這個曾經(jīng)的堯山山神晴華。
無憫起身優(yōu)雅的從樹上跳了下去,剛一落地就被禍斗撲了個滿懷。
“起來!”無憫瞇起眼,盯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大狗。
狗子知道自己犯了錯,灰溜溜的爬起來站在旁邊耷拉著腦袋。
禍斗的毛發(fā)其實手感并不好,糙得很。
可看著它這副委屈的模樣,無憫還是摸了摸它的頭以示原諒。
禾兮正站在旁邊柔柔的看著她笑,無憫將他拉了過來,細細的為他檢查換藥,他脖子上的傷還是那樣觸目驚心,龍辛的力道很大,當時也確實是下了死手的,想來應是傷到了禾兮的嗓子。起先無憫也并未察覺,只是從昨天到現(xiàn)在,禾兮除了在她剛從祛惡陣出來時他曾叫了聲姐姐以外便沒怎么開口說話。
在她身邊的禾兮一向不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這很反常。
“禾兮現(xiàn)在都不主動跟我打招呼了。”
“沒……”他只低低的咕噥了一個字便閉上了嘴。
“你傷到了嗓子?”
禾兮抬起頭,眼神里有些慌亂,他自以為已經(jīng)掩藏得很好了。
“龍辛做的?”
禾兮看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也不開口。
“是我做的,我不會道歉的,但我可以保證以后不會再對他出手了,只要他別做什么出格的事。”龍辛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都在默默調息,直到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他知道無憫也已經(jīng)睡醒了,便起身走了出去。
“不行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禾兮好歹也叫我一聲姐姐,怎么能就這么被你欺負了去?!?p> “你要如何?”
“等你傷好了我定要打你一頓?!?p> “隨你?!?p> 遠處飛來一只黑鴉,嘎嘎叫了兩聲便乖巧的落在了無憫的肩頭。
她認得這只小鳥,這是永巳的信使。
無憫伸出手,那小鳥抖了抖翅膀,不知從哪掉出個小小的羅盤來。
“這是什么東西?”
“九幽盤?!蹦呛邙f開了口,卻是永巳的男聲。
“怎么用?。俊睙o憫看著手上這個羅盤,一時覺得十分新奇,永巳的好東西可不少啊。
“你不是托我找人么?情況我都聽忘月講了,因為有人刻意隱藏,可能無法直接找到人,但確定一個大致的范圍還是沒問題的?!?p> “這個不用你那判官筆當媒介嗎?”
“不用,你別整天惦記著我的判官筆,你只需對這九幽盤說一遍你所尋之人的名字就可以了?!?p> “多謝啦,待我處理完堯山的事情就去找你玩?!?p> “堯山的事我也有所耳聞,若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派忘月去助你一臂之力?!?p> “那真的再好不過了,對了,你們鬼域的諳城在哪啊?”無憫在心里腹誹:呸,你真的能舍得把忘月派給我用才有鬼。面上卻因為拿人手短,只憋著不敢當眾發(fā)作。
“冥界的最南端?!?p> “堯山的事說來話長,說不定我還得去那里跑一趟,到時候還希望你能提前知會一聲?!?p> “小事。這九幽盤你用完記得還我,不然我讓你變成離體的生魂?!?p> “知道了,知道了,鬼王大人給我留個面子吧?!?p> 話音剛落,那黑鴉便扇動著翅膀飛走了。
“事不宜遲,我們且會一會這縱蠱之人吧?!?p> 如果說之前還不太能確定的話,經(jīng)過昨晚那個夢,還有夢里那股特殊的甜膩氣味,無憫已經(jīng)十分確信,沈雪音就是在堯山下蠱的那個人,不得不說,在縱蠱術上,這個女人也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天才。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她這么做的目的,但是無憫覺得,應該跟晴華有關。
看著手中的羅盤,無憫緩緩開口:“沈、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