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
盧陽的面色變了又變，那張黃臉時而發(fā)紅時而發(fā)白，終于，他咬著牙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個字。
“兄長，我們走吧。”
馬余援轉(zhuǎn)頭。
身后，馬佛念從樹蔭中走出，面上笑容溫潤。
二人從盧陽身側(cè)走過。
石階曲折，往前沒有走多遠，草堂便被丟在了身后。
“余弟，此番是為兄牽連到了你了?！瘪R佛念開口。
馬余援靜靜的聽著。
“這盧陽原本以前與為兄也只是稍有齷齪，但上次大中正謝茂來此拜訪王博士，即興讓我等辭賦文章，這盧陽才學(xué)與為兄相當(dāng)，所作以優(yōu)卷與為兄一同呈現(xiàn)大中正，為兄看過，他那篇文章不比為兄所作稍差，但最后謝中正卻以為兄為優(yōu)，并以‘天才英博，亮拔不群’，勝贊為兄，盧陽則只得了個‘此作上佳’的點評?！?p> 馬佛念講述起來。
“所以，盧陽是因大中正的點評，而遷怒于兄長？”馬余援有些恍若，隨即又有些疑惑，“那盧陽姓盧，應(yīng)是范陽盧氏的子弟，盧陽隸屬幽州，謝中正評語雖然難得，但卻也只對我揚州一地士子有大用，他輸給兄長有些怨氣是應(yīng)當(dāng)，可做到這一步，是否有些……”
“有些過了？”馬佛念接口，“余弟，有所不知，其實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也看得到，盧陽才學(xué)雖佳，但形貌卻極差，以文論他與我伯仲，但‘行狀’卻不止文論，還有相貌，過往王博士也常問于我等，每每他都因形貌丑陋而遜色于我，積年累月，其實即便是沒有大中正一事，他早晚也會爆發(fā)。”
“竟是因此。”
馬余援點頭。
九品中正制取材，以家世和行狀來確定品次。
行狀便是指個人的品行才能。
值得一提的是，外貌也是行狀中極其重要的一點，甚至，有時比才能還要重要，中正官們定品之時，有很多相信第一眼的感覺，顏值即為正義，在本朝落在了實處。
馬余援又看了看馬佛念，身量高大，面如冠玉，束發(fā)下面容精巧，俊美無助，再回想那盧陽身量矮小也就罷了，五官也不好看，頰瘦而面黃，病氣滿臉，和馬佛念比容貌，他足夠被甩到八條街之外。
不過，相貌為天生，非后天人力能改。
輸在相貌而非才學(xué)上，也難怪那盧陽心有不甘了。
“今次，還是多虧兄長，不然今天我可就要討個難堪了?！瘪R余援笑道。
盧陽所出的那題頗難，以馬余援原本的才學(xué)是根本就不可能答出來的，但有時，世事就是這么湊巧，這一題，在行途中，馬佛念居然無意間提問過，馬余援便也因此記住了答案。
馬佛念笑笑。
“余弟，這盧陽心眼雖小，但人卻也頗為孤傲，你不必擔(dān)心他會耍陰詭手段，但往后，你在書院求學(xué)，像今天一樣他用堂堂學(xué)問來對付你，書海無涯，余弟，你需得勤學(xué)苦讀?！?p> 馬佛念道。
“小弟省的?！?p> 馬余援答應(yīng)。
再往下就是一路閑談了，如此，待到行至馬文才的小院時，兩個書童搬運著書籍雜物，竟然先還他們一步到達了。
兩個書童。
馬佛念的叫來福，馬余援的叫金柱。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來福趕緊開了門，將兩個主人迎進來，那一摞摞的書籍被珍惜的放在桌子上，零散的雜物則堆在大堂一角，看樣子，來福正在收拾，至于金柱，后院有裊裊的炊煙升起，因該是在做飯。
這確實只是一座小院，只有一進。馬余援進去稍微轉(zhuǎn)了下，便看盡了。類似于四合院，有些簡陋。在大堂之后，便是主屋，左邊一側(cè)是廂房，右側(cè)則是庖屋和便所。
“出門求學(xué)比不得家里，”不知何時，馬佛念已走到馬余援的邊上，“我等士族還好，能夠在這山上離著學(xué)舍不遠處置辦下住所，那些寒門庶族都是租住在山下民宿，每日晨昏來回都要足足走上七八里山路。”
馬余援點頭。
“去年父親便來信有意讓你也來書院，側(cè)廂房我已經(jīng)讓來福收拾過，一應(yīng)寢具也都曬過，怕落灰，都收在柜子里，稍后，你讓金柱簡單打掃收拾一下就行了?！瘪R佛念道。
“有勞兄長?！?p> 馬余援道謝，他看著馬佛念，心間涌起一絲溫暖，出遠門在外，有這樣一個可靠的堂兄，足以讓人心安。
“你我兄弟。”
馬佛念笑笑。
……
距離馬余援他們不遠的另一處小院。同樣，炊煙正在升起，但這煙霧里飄出的卻不是飯香，而是藥草的苦味。
側(cè)廂房內(nèi)，一個少年躺在榻上，左腿被樹枝固定住，用布條死死的纏裹，他面含感激，真看向床榻前的祝英臺：“有勞英臺兄了，不僅讓我住了你的院子，免了每日晨昏奔波，今次我摔斷了腿，英臺兄又為我延醫(yī)問藥，真的是……”
“山伯兄，太過生分了，你我同窗好友，”祝英臺笑著，“前日，在盧陽那兒，山伯不也是回護了我么?！?p> “那只是小事，我……”
梁山伯像是有些拙于言辭。
“少爺，藥煎好了?！?p> 小廝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p> 門開了，午時的陽光照到屋子里，將床榻上少年的樣子盡情凸顯，寬闊的身量，竟然比馬佛念還要高了一頭，面目并不十分英俊，但那平凡的五官卻組合成了另一種氣質(zhì)：陽剛。
“山伯兄，先喝藥，這藥能增肌生骨，會讓斷腿好的快些。”
又是一串木訥不流暢的感謝。
……
“山伯兄若是實在過意不去，那就記在心里，等我以后再有事需要山伯幫襯的時候，再報答吧。”
“英臺兄若有差遣，梁山伯一定無有不允……”
……
尼山腳下，一處小酒館。
“咕??！”
盧陽一口飲下了一整盞酒，原本發(fā)黃的面色早已經(jīng)通紅一片，酒能消愁，但卻并不能去火，一盞酒下肚，心頭郁結(jié)那郁結(jié)的怒火反而更盛了。
“馬佛念……”
“咣當(dāng)！”
盧陽將酒盞一下甩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