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毓珄手忙腳亂之際,壁立千仞的頂峰上,一男一女認真看著。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居然讓郗徽帶她來陰陽谷?!闭f話這人正是陸必安。
“她怎么會這么弱?!苯釉掃@人是崔九思。
陸必安看著掙扎在千鳥中那一抹紅色麗影,悵然道:“那小子下手可真狠,全然毀壞了她的根脈?!?p> 崔九思搖了搖頭,道:“我不認為他毀壞了她的根脈,相反我覺得他在撒謊,他肯定把關鍵細節(jié)給隱去了。”
“嗯,不然他和蘇意也不會這么遮遮掩掩的,既看重她又不敢明說?!标懕匕颤c點頭。
長風呼嘯而來,吹得頂峰上的陸必安和崔九思下意識往后退。
“看!”崔九思指著下方驚呼。
陸必安眼睛瞇成一條縫,他看到一個紅色飛舞的身影背后,是千鳥列陣跟隨,借長風以舉翰。
“這陣風是你弄的?”陸必安失聲問道。
他覺得這是崔九思惡作劇之后,決定施出援手幫柳毓珄過這一關。
“不是?!彼龘u了搖頭,“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可游無窮,可至人無己?!?p> 所謂六氣,乃陰、陽、風、雨、晦、明,現(xiàn)在柳毓珄借由風力,率群鳥于西而山河失色。
在她滿身都是五顏六色的鳥毛,她坦露在外的手背上全是鳥啄過的痕跡時,她忽然想起來鳥煽動翅膀借由風力翱翔。
她便想著若是能夠用劍舞出一陣大風,那么自然能夠改變這些鳥兒的方向。
于是她不再執(zhí)念于斬越殺越多的鳥,集中精神揮舞手中的劍,劍氣形成的風影響著鳥的方向,她借風力向前,群鳥緊緊跟在她身后。
她看著身后的千鳥頗為自得,隨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發(fā)現(xiàn)身后的鳥兒變得越來越少。
等天光消散,月亮爬上高空,她身后再無任何聲響。
她看到自己仍然處在峽谷之內,同時還看到在白天之際被分割的一明一暗的狹長道路,依舊被月光分為一明一暗。
而她剛好處在晦暗的那部分,她想起來白天為了保險起見,特地選了明亮的那半。
于是她本著好奇之心,轉過去明亮部分,看到的景象跟白天一模一樣。
她終于弄明白了陰陽雙壁含義:一昏一曉??伤]有繼續(xù)呆在明亮的那半路,反而轉身走向晦暗之地。
在她的印象里,幽都乃是引渡亡魂之所,但她這些時間的所見所聞,發(fā)覺幽都不只是萬象幽暗,其色清亮靜溢。
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道路上行走,不多時就聽到背后‘嘻嘻’的叫聲,放眼四周,磷火星星,凄風慘雨。
眼前忽然一個黑影閃過,她看到數只有九頭的鳥飛過,九張嘴齊鳴,嘻嘻咕咕駭人聽聞。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劍,眼望四路耳聽八方,發(fā)現(xiàn)這些九頭鳥并未打算攻擊自己,他們身后是亡魂飄過。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見之必死的鬼車鳥。
她想起白日里郗徽說的那句‘陰陽雙壁,一昏一曉,一生一死’,現(xiàn)在的她似乎入了死地。
但她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適之處,反而覺得輕松暢快,耳中是亡魂中嚷嚷個不停。
“我家那個死鬼,跟外甥女珠胎暗結,我好心好意打胎保留外甥女顏面,這倆人居然把我推下懸崖。”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兒子拉扯大,誰知他見我臥床不起,他就挖個坑把我活埋了?!?p> “我娘覺得我礙事,又怕殺人被官府責罰,把我拴在家里活活餓死了?!?p> “我跟弟弟爭家產,結果他不按照規(guī)矩來,直接把我殺了。”
“我被選入太學,去京都路上躊躇滿志,欲撫仁與弱者,誰知半途被山匪截殺。欲進千秋之業(yè),豈料一事無成?!?p> ……
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忽然數聲鳥語悠揚,她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云光舒卷,自己走了一夜竟然走出了陰陽雙壁。
她看到崔九思背光而立,她開口問道:“你都聽見了什么?”
“世事艱難?!?p> “可有想為他們主持公道?還他們一個心安。”
“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p> “為何?”
“此為人間事?!?p> 之后便是長久的靜默,柳毓珄猜到這是考核中的一環(huán),但崔九思的表情毫無變化,無從得知她是否滿意。
在一聲長長的嘆息之后,崔九思道:“你考核通過了?!?p> 但柳毓珄并未有任何欣喜之態(tài),她覺得崔九思對她的回答是不滿意的。
三日后崔九思宣之眾人,柳毓珄位列少府,有異議者十日內提出。
柳毓珄覺得自己雖素來少于人交往,但不至結下仇怨,她對這個張榜絲毫不在意。
但她很快收到了質疑。
首先在監(jiān)兵廣場眾人學劍之際,許師璧公然對她發(fā)起挑戰(zhàn),想要跟她比試比試。
作為跟她同天入山的弟子,在她過千鳥陣時,許師璧申請入百獸陣挑戰(zhàn),敗得很慘。
許師璧太清楚柳毓珄的水平,她覺得自己日夜刻苦練習,總不能比柳毓珄差吧。
而柳毓珄覺得自己除了經常被白悝打的很慘外,還沒有碰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她欣然接受了許師璧的挑戰(zhàn)。
其實不只是許師璧一個人想挑戰(zhàn)柳毓珄,跟她同時入山的都想看看這個在兩日內走出千鳥陣的天資少女的水平。
在私下里人人都說她會是三百年來第一個入逍遙境的弟子,這使看不到進階希望的大家又燃起斗志。
崔偃在監(jiān)兵廣場中間緩緩升起了一個圓臺,他在周圍設下結界,不至于周邊圍觀的人被劍氣所傷。
此時柳毓珄和許師璧一人一劍立于圓臺兩側。
“出手吧?!痹S師璧道。
這倒是難為了柳毓珄,她的招式都是后發(fā)制人,向來是嗅到危險氣息的時出手。
許師璧看到她站在臺上一動不動,又聽到臺下眾人議論說柳毓珄自持少府身份,不愿意與普通弟子動手,心中難免憤怒。
“既然如此,看招?!痹S師璧吼道。
說著她手持一劍殺氣騰騰指向柳毓珄的喉嚨而來。
而柳毓珄還站在原地不動。
就在劍尖距離柳毓珄喉嚨不到一寸之時,她才迅速后退。
于是大家看到一柄劍追著一個喉嚨,可怎么也追不到。
“柳毓珄身法飄逸靈動,像舞蹈一樣?!迸_下有人議論。
“許師璧劍氣中有肅涼殺伐之意,我平常跟她對打,心中直發(fā)怵。可在柳毓珄這里,怎么感覺軟綿綿的?!?p> 臺下七嘴八舌,臺上持劍似乎就要刺穿對方喉嚨的許師璧,心中焦急萬分,她太知道自己追得有多累了。
她腳步一溜,反手就是一個變招,改刺向她的左手。
依舊只差一寸的距離。
她的腳輕輕一點,迅速飛到半空,朝著柳毓珄的頭顱而來。
但柳毓珄只是輕輕一轉身,她又撲了個空。
依舊只差一寸的距離。
許師璧覺得自己被戲耍,憤怒喊道:“出手啊?!?p> 只見柳毓珄揚起手中的劍輕輕向上一挑,至少在圍觀的人看來這個動作毫無力道可言。
只聽‘?!囊宦暎瑑蓜ε鲎?,許師璧手上的劍脫落,而她本人向后飛去,繼而重重摔倒地上。
“一招制敵!”臺下眾人長大了嘴巴,“崔明府,你給講解一下吧?!?p> 崔偃道:“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她這一招可是聚集了千鈞重,她已經入門了。”
“入什么門?”
“入逍遙境的門?!?p> 臺上的柳毓珄收了劍,正準備過去扶起許師璧,發(fā)現(xiàn)早已有人掠過把她帶離這個尷尬的場面。
“崔明府,剛才那人是??!绷公{問道。
“是客至山的畫城?!贝拶却鸬?,“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道。”
“是?!?p> “我已經教不了你什么了,以后劍術課你可以不用來了?!贝拶群Φ?。
按照門派規(guī)定,崔偃帶新弟子半年,但各個弟子都有自己的師父以及師兄師弟,想要不上崔偃的課也是可以的。
但總有些人不愿意從頭開始教起,比如浮知山的鐘無錢,他讓崔偃帶著入了門,后續(xù)自己也方便調教。
其他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索性讓崔偃帶入門,以后的修行各自負責。
柳毓珄點點頭,本來崔偃也沒怎么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