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邏各斯之主

第一章 柏拉圖

邏各斯之主 落一荻 4263 2021-04-03 20:39:32

  柏拉圖斜倚在桌子旁,手拿一柄裁紙刀將書信上的封漆拆開,在他讀信的同時,幾個仆人將兩個木箱抬到房間里。色諾克拉底隨后進入了房間,向柏拉圖說道:

  “老師,這是隨信來的兩個箱子,是狄奧尼索斯二世應您要求搜集的散佚書稿。”

  還沒等柏拉圖回話,躺在墻邊軟榻上的阿里斯提波一下子坐起身來,他朝著色諾克拉底問道:

  “有沒有送給我的箱子?”

  “送給您的是另外兩個箱子,已經(jīng)派人送往您的房間?!鄙Z克拉底禮貌地回答著。

  “你跟狄奧尼索斯二世要了些什么?”坐在桌子另一側(cè)的歐多克索疑惑地看著阿里斯提波,“我記得你可對書籍沒什么興趣。”

  “當然。我要的不是書,而是錢?!卑⒗锼固岵ㄔ俅翁苫亻缴?,“畢竟柏拉圖缺書,而我缺錢?!?p>  “書籍中承載的東西比金錢還要寶貴。”歐多克索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轉(zhuǎn)而問柏拉圖,“艾斯齊納(Aeschine)的信中說了些什么?”

  “敘拉古的那位僭主給了他一個宮廷中的職位,報酬甚是豐厚,他看來很是滿意?!卑乩瓐D露出了促狹的笑容,“阿里斯提波,你是不是后悔沒有留在敘拉古了?”

  “我倒是不介意留下成為人質(zhì),但很顯然,狄奧尼索斯和艾斯齊納更合得來。”阿里斯提波并沒有扭頭,“再說那里的床太硬了,被子也太潮濕,我睡不好?!?p>  “他還說,狄翁回到敘拉古之后處境很艱難。”柏拉圖見歐多克索仍然看著自己,于是繼續(xù)講起書信中的內(nèi)容,“但愿他保留著足夠的智慧?!?p>  “恐怕這要依賴于僭主的智慧,而非狄翁的。”歐多克索嘆氣道,“年輕人總是自視甚高,他們不能聽進去一點相反的意見。”

  “說到年輕人,我想到了學園里那些年輕的學生們。”柏拉圖說道,“你設置的那門課程很不錯,正符合我的想法。老實說,如果你沒有開設‘智術原理與實踐’這門課程,我也會在下學年的辯證法課堂上講授它?!?p>  “如此說來,倒是我心急了?”歐多克索默默靠在椅背上,“最近雅典的氣氛不同尋常,你應該感受到了吧?”

  “從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歡迎儀式看來,你沒有危言聳聽?!卑乩瓐D打開了另一封信,接著說道,“我很欣慰的是,在這些事情中,學園并沒有置身事外?!?p>  “恰恰相反,我感到頭疼的正是這個?!睔W多克索又嘆了一口氣,“我應該好好管教阿里斯塔這小子?!?p>  “恐怕不止是他,還有那個年輕人吧?!边€在躺著阿里斯提波翻了個身,突然插話,“亞里士多德,他那么年輕,卻已經(jīng)成為人們談論的話題中心?!?p>  “哈哈,色諾克拉底需要鞭策,亞里士多德需要韁繩。”柏拉圖卻不以為意地開著玩笑,“但愿你們能夠互補一下!”

  站在一旁的色諾克拉底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他看到讀信的老師面色突然凝重起來。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歐多克索也注意到了哲學家情緒的變化。

  “歐克里德死了。”柏拉圖將信紙攤開遞給對方,“麥加拉的歐布利德斯來信,說他的老師在幾天前暴病離世,伊克提亞接替了麥加拉學院院長的職位。”

  他看著眾人,發(fā)出了一聲感嘆:“十二月真是哈迪斯統(tǒng)治的時節(jié)?!?p>  “死亡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卑⒗锼固岵ㄈ匀槐3种θ荩霸钢T神護佑他?!?p>  ……

  十二月的雅典正值最炎熱的時節(jié),圣林的空地都被太陽曬得滾燙。赤腳的赫米阿斯從外面跑回房間,立刻撿起地上的木盆跑了出去。他將木盆裝滿了水,便在院子里脫光了衣服,然后將整盆水澆在頭上,冷水的刺激讓他發(fā)出了一聲舒適的呻吟。

  “哦!這鬼天氣!”他看著亞里士多德也提著水回到了房間,便大聲喊道,“雅典怎么會這么熱!在阿索斯至少還可以去海里游泳,而這里只能靠這么一點水沖涼?!?p>  亞里士多德正拿著刮板清洗著身體,看到一絲不掛的赫米阿斯還在手舞足蹈,便笑著將裝著橄欖油的罐子遞給他,赫米阿斯接過來,便開始用刷子把橄欖油涂在身上。他一邊涂抹著,一邊說個不停,“這種天氣,就應該去海邊,喝上一壺果酒,再去海水里泡個半天。”

  “而我們還要上課。”亞里士多德也把水沖在身上,結(jié)束了洗浴,“伊索克拉底的課程就要結(jié)束了,月底就要進行考核?!?p>  “哦!赫拉克勒斯??!”赫米阿斯順勢蹲下身子,“真是可怕!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幾個月學了些什么,但馬上就要考試了!我該怎么辦?”

  “所以說,你應該在課上少打些瞌睡?!眮喞锸慷嗟聫暮彰装⑺沟氖掷锬眠^刷子,開始自己涂油的過程,“去看看我的筆記吧,有些原理肯定是必考的內(nèi)容!”

  “愿宙斯保佑你,親愛的亞里士多德!”赫米阿斯一躍而起,跑進屋子找到筆記看起來。這時,阿里斯塔拿著兩個紙卷跑到他們的門前。

  “亞里士多德,你的信!”他先是把信給了門外的亞里士多德,“赫米阿斯,這封是你的!”他進門把信放在了桌上。

  “是普羅科森的信!”亞里士多德欣喜不已,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這位監(jiān)護人的消息了。他連忙展開紙張,只見上面字跡古拙,用詞卻十分文雅:

  “普羅科森致亞里士多德,祝你健康!

  自雅典一別,已過數(shù)月,想必你已習慣學園生活,我也已經(jīng)離開阿提卡,前往故土。我本出身愛奧尼亞,世居阿塔諾(Atarneus)城,自幼離家漂泊,不想歸鄉(xiāng)之時已是白首。此番回歸故里,竟有近鄉(xiāng)情怯之感。

  我渡海之時,曾見有戰(zhàn)船數(shù)艘自南方駛來,遠觀其旗幟,似是斯巴達人艦隊。我料想近日或有戰(zhàn)事,唯望你平安。

  阿塔諾前月有市民暴動,推舉一位來自阿索斯的商人歐布魯斯擔任城邦執(zhí)政官,經(jīng)我了解,他即是我們在雅典遇到的小友赫米阿斯之父。世間萬事何其奇妙!你與其子同在雅典求學,而我與其父亦同處一城!斯人頗有才干,本邦父老皆以王視之,故稱阿塔諾王歐布魯斯。

  我一切安好,諸事無憂。并祝你及學園諸位一并安好。愿諸神護佑!

  又及。此信到雅典時,應距你十八歲誕生日不遠,隨信特附上屬于你的財產(chǎn)憑證及簽章。待你成年之后,自可取用。另有一千德拉克馬銀幣,以供日常所需,萬望珍重?!?p>  亞里士多德感覺眼眶有些濕潤,看得出,這位素來沉默的老人為了寫這封信花費了不少心思。阿里斯塔將一個包裹從身后的仆人手上接過來遞給亞里士多德,笑著說道:“這應該是你的東西,送信的人特意囑咐過一定要你親自打開?!?p>  亞里士多德連忙道謝,這時,赫米阿斯赤裸著上身,舉著信紙沖了出來:“赫拉克勒斯??!我的養(yǎng)父成了阿塔諾城的王!”

  亞里士多德已經(jīng)從普羅科森的信里知道了此事,現(xiàn)在看到赫米阿斯的舉動并不感到意外。阿里斯塔卻毫不知情,他拉住赫米阿斯,驚訝地問道:“成為王?這是怎么回事?”

  “我的養(yǎng)父給我寫信說,他因為參與了阿塔諾城——就是阿索斯旁邊的一個城邦——的市民起義,推翻了原本的僭主,被推舉為新的城邦首領?!焙彰装⑺挂餐瑯芋@訝,他的話有些顛三倒四,“總之,他說,目前我們的家人都搬家到了阿塔諾,而我作為他的繼承人——也將成為阿塔諾王位的繼承人?!?p>  “啊,宙斯在上!這真是我聽到過的最讓人震驚的消息!”阿里斯塔激動地抱住了赫米阿斯,“嘿,那你以后就是王子了?赫米阿斯!”他看向亞里士多德,“聽見了嗎?你和王子成為了室友!”

  “別開玩笑了,你這個混蛋?!焙彰装⑺剐χ崎_他,“這改變不了什么,我現(xiàn)在只想著繼續(xù)學業(yè)!阿塔諾的事情我根本不了解,再說了,那是我養(yǎng)父的事業(yè),不是我的!”

  “說的不錯,王子殿下!”阿里斯塔拍打著赫米阿斯的后背,“你本來就是我們中最有錢的那個,現(xiàn)在只不過財產(chǎn)更多了而已?!?p>  “可我還在為修辭學的考試而發(fā)愁……”想到這里,赫米阿斯的激動一下子消散了。他轉(zhuǎn)而問亞里士多德道:“你一直在發(fā)呆,為什么?你收到的信里寫了些什么?”

  “是普羅科森的信?!眮喞锸慷嗟潞喍痰卣f了信里的內(nèi)容,“他給我寄來了一些銀幣,因為我馬上就要過生日了?!?p>  “啊!這是今天的第二個好消息!”阿里斯塔再次跳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十八歲的生日吧?也就是說,你終于成年了,我的朋友!”

  “這真的值得好好慶祝一下!”赫米阿斯也興奮起來,“十八歲,這是最重要的生日?。 ?p>  “我絲毫沒有感覺出有什么特別的?!眮喞锸慷嗟侣柭柤纾安贿^是一個普通的日子而已。”

  “雖然有的城邦二十歲才算成年,但在雅典,男子在十八歲就可以獲得公民權,這就是成年的標志?!卑⒗锼顾拥仵庵?,“讓我想想,這樣特殊的日子應該怎樣慶祝呢?”

  “當然是買幾桶好酒,痛飲一番!”赫米阿斯說道,“學園這里不方便,不如到我克里托區(qū)的宅子吧!”

  “看來你對那宅邸還沒產(chǎn)生心理陰影,這讓我很欣慰。”阿里斯塔打趣道,“不過,僅僅喝酒未免太過無聊了吧!況且,這怎么能顯示出成年這個日子的特殊呢?”

  “你有什么想法嗎?”赫米阿斯拉住阿里斯塔,默契地將生日的主人晾在一旁,徑自開始了計劃,“節(jié)慶已經(jīng)過去,也沒有什么戲法或者表演,不如請幾名樂師來怎么樣?你認識雅典的樂師嗎?”

  “你的計劃簡直像老頭子一樣老套?!卑⒗锼顾荒樝訔壍谋砬椋拔矣袀€絕妙的主意,但需要你的支持?!?p>  “你說說看,如果那真的有趣,我當然會支持?!焙彰装⑺固崞鹆伺d趣。

  “咳咳。亞里士多德,我想你平時很少消遣吧?!卑⒗锼顾室赓u了個關子,“我知道一個讓人放松的好地方?!?p>  “你說的是什么呢?”赫米阿斯卻等得不耐煩了,“除了酒館和劇院,哪里還有什么消遣?”

  “你在阿索斯一直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出身豪門了。”阿里斯塔毫不留情地挖苦著他,“還是說,那里的人都像你一樣,是個酒鬼?”

  “少說廢話,快說你的計劃?!焙彰装⑺褂么笫峙闹⒗锼顾男”郏屗挥傻枚读艘幌?。

  “你力氣倒是不小,就是腦子不好使。”阿里斯塔縮回了手臂,“這不是很明顯了嗎?成年的日子,當然是要去成年人才能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說……”赫米阿斯搖了搖頭,“不,以我對亞里士多德的了解,他對那些賣笑的女人不感興趣?!彼笛劭戳艘幌聛喞锸慷嗟?,“你看,我說的沒錯,他是個苦行者!”

  “聽我說完,我說的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卑⒗锼顾u晃著腦袋,“你們聽說過泰阿達特(Theodate)嗎?她是阿爾西比亞德的情人,雅典著名的交際花。就連蘇格拉底都曾贊賞她的美貌,為她獻上了頌詞?!?p>  “蘇格拉底曾經(jīng)為她獻上過一段頌詞?”赫米阿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定是驚人的美麗。”

  “不,嚴格的說,蘇格拉底是在規(guī)勸她,讓她認識什么是真正的愛情。”亞里士多德這時說話了,“他稱贊她的美貌,不是出于欲望,而是借機反諷,讓人們知道真正的美?!?p>  “哦,看起來你對這段軼事很感興趣。”阿里斯塔嘿嘿一笑,“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會在泰阿達特的面前說些什么呢?”

  “可是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赫米阿斯納悶地說,“即使她沒有死,也已經(jīng)是一個枯萎的老人了吧?!?p>  “蘇格拉底時代的泰阿達特當然已經(jīng)不在了。”阿里斯塔說道,“但我們的時代有新的泰阿達特。”他用詩人般的語氣說道,“她的年紀不大,美貌卻遠遠超過了她的前輩!”

  “所以,你想讓亞里士多德去拜訪她?”赫米阿斯的好奇心陡然升起,“她真得如傳聞那樣美麗嗎?”

  阿里斯塔看著亞里士多德促狹一笑:“這就要問問我們的‘原因?qū)W家’,愿不愿和我們一起去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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