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刺客
李亨側臥于床榻之上，強撐著疲憊的雙眼?，F(xiàn)下已是午夜時分，依舊不見那人前來的身影。
當他凝視著眼前的那一片虛無，便覺得渾身已被困意裹挾。只是手中相握的那張請死貼，還在真真切切地提醒著自己：刺客一定會來！
回想著白天之事，李亨心底的疑慮只便更甚。那名黑衣客驀然闖入他的宮中，一未持劍傷人，二未掠奪脅迫，只留下一張請死貼，而后淡定離去。
那人身手敏捷，來去自如，顯然很是熟悉宮中的環(huán)境。李亨還在納悶之余，卻聽見“噗”的一聲響動，他頓時便提起了精神。
李亨沒有起身查探，而是刻意將呼吸變得平緩，如同一位深度熟睡之人，只是他的眼睛還繼續(xù)地睜著。
此刻，他更加能夠確定，外面未曾有任何的腳步聲響過?？墒沁@聲響卻來得如此突然，可見此人一定輕功了得，想來是專業(yè)的刺客無疑了。
待那陣細微的響聲過后，窗外便恢復了寂靜，仿佛一滴雨水落入翻滾的河流，從未驚起一丁點浪頭。
但李亨知道，這一切并非是幻聽。他都已經死過兩回了，自然是更加珍惜生的機會。
據說，作為一名專業(yè)的刺客，都會攜帶一種迷魂之香，這香一旦吹進室內，不出一刻鐘，便會令人四肢乏力，任憑宰割。
由于李亨對香極度敏感，所以，宮中從不燃放任何香料。他始終相信自己的嗅覺，這空氣中也并無任何異味。
這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外面依然毫無動靜。李亨心下一陣嘀咕，這刺客是要跟他玩心理戰(zhàn)，還是在擔心宮里設下了埋伏？
沒錯！要有點耐心，不必慌張，地質人最不怕的便是耐心。李亨仍是維持著悠長的呼吸，雙耳直豎著，手中禿筆也攥得更緊。
隨著“嘶——”的一聲，窗紙似乎被劃開一條細縫！李亨心頭當即一緊，甚至都有些許的激動，對手終于要行動了。
他不禁開始有所設想，眼下該如何趁其不備，出其不意，爭取在一瞬間將此人制服！
“嘶——”
只聽得窗紙陸續(xù)被劃破，這似乎是一柄鋒利的刀，沒有絲毫的停滯與頓挫。這也是一把輕薄的刃，薄如輕風，徑直鉆框而來。
從這迅速而果斷的操刃中，李亨可以想象到，此人沉著異常，也謹慎至極。若是以此刀殺人，位置合理，且又力道得當，這一刀揮下來，便不會有血色濺出。
正當李亨準備起身迎敵之際，窗外卻再一次沒了動靜。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好奇，只是僵在榻上等待著。
這時，只聽外面?zhèn)鱽黻囮嚠悇?。有兵器的格斗聲，有幽幽的泣叫聲，有凌亂的吵嚷聲，以及爽朗的大笑聲。
一切都未來得及正耳聆聽，便隨著一人的闖入而落幕了。來人是一名藍衣少年，他正是建寧王李倓。
“父親，您還好吧？剛才有刺客……”李倓劍眉緊鎖，面帶愁容，像極了年輕時的李亨。
“老三，我知道有刺客，白天便收到了請死貼！本來一切都已計劃好了，現(xiàn)在被你……”李亨心里本來極為惱火，可是望著眼前之人，卻莫名的沒了脾氣。
“父親，那您為何不提前通知我？那賊子武功極好，連陳將軍都不是他的對手！剛才張良娣為了救我，結果被那人給刺了一劍！”
李倓在提到“張良娣”之時，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他內心閃過一絲疑問，那個刺客好像在哪里見過！
“知道了！河北那邊可有什么新情況？”李亨輕嘆一聲，抬眼瞥過窗口處，便直接轉移話題。
這一夕之間，安祿山稱帝之事已傳遍了九州。在這關乎社稷存亡的危急關頭，估計也能激發(fā)人們的愛國熱情。
“目前還未收到任何訊息，不過，我已傳信給常山太守顏臬卿，讓他馬上傳檄各郡縣，聲稱陛下派榮王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統(tǒng)兵三十萬，東下井陘，平息叛亂?！钡姼赣H李亨并不關心刺客之事，李倓心下便是一陣惶惑。
“好！讓陳玄禮前來見我！”
李亨大喝一聲，氣得差點吐血，心里便是一陣嘆息：這坑爹玩意兒，哪個教你給顏臬卿傳信的，不是說了先聯(lián)系郭子儀么。
此時，窗外隱約可見一個慌亂的人影。緊接著，便響起了陳玄禮粗獷的嗓音。
“太子殿下，抓住個奸細，還是個女子！”只見陳玄禮說著便沖了進來，將那女子狠狠地推倒在地。
“誰派你來的？”李倓隨即詢問道。
只是抬眼掃過來人，李亨當下便是一陣驚異，此人正是刑部大牢見過的那女子——長孫彤靜。
而這邊，張良娣掩著傷口焦急如焚，一想到那刺客武功高強，而目標又是太子殿下之時，她的心緒便越發(fā)地不寧。
她雖與太子殿下相伴十年，卻未曾真正地走進李亨的心里。就算他一直惦念韋妃，可是張良娣并不介意，這世間最難得的便是真情。
張良娣咳動著身子，心懷忐忑地來到東宮，原本想著推門而入，里面?zhèn)鱽硖拥钕碌穆曇簦骸澳闶情L孫彤靜？”
“你……認識我？”長孫彤靜先是一臉的詫異，但轉瞬之間便被冷漠所取代。
“問你話呢？誰派你來的？”李倓當即有些不耐煩，便厲聲斥道。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長孫彤靜索性閉上了雙眸，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本王想起來了，曾經……好像在宰相大人府上見過閣下！”
李亨微微踱步，故作沉思之狀，遂后眼睛驀地一亮，便笑出了聲來。
“沒錯，我正是宰相大人府上的婢女！不過，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報仇！”長孫彤靜依舊神情冷漠，只是眸色略有所黯沉。
“找我報仇？”李亨興奮之余，又有些許的不安。難道此人真是楊國忠所委派？
“殿下可還記得，天寶五年的那兩樁大案，我長孫一門便是被韋堅案所牽連，六十余眾無一幸免！”
“都是些前塵往事，又與本王有何相干？”
李亨面上風輕云淡，可心間早已被一股惆悵所充斥。無論是韋堅與韋妃，還是皇甫惟明，都曾是他政治角力下的犧牲品。
只是他此言一出，陳玄禮便不由得一震，連同殿外的張良娣也頗為失色。倒是李倓少不更事，并不覺得有什么。
“像你這般無情無義之徒，不配活在這世上！”
聽得此言，長孫彤靜神色驟變，說話間直沖而起，只一瞬間便已將李亨劫持，她的指尖還停留著兩根銀針。
“這位俠客，以我來替換父親如何？”李倓忙向前一步，一臉的斷然決然，一時間倒令長孫彤靜有所遲疑。
“長孫彤靜，上一世我便是為了救你而死，而這一世卻要死在你的手上，還真是緣分！”
李亨手中轉動著禿筆，說著便適時地往后一揚。在筆鋒延伸之間，帶著重重掠影，繼而刺中長孫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