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開刀
陰暗昏昏，猶如月墮井中。往事如煙，倘若活在夢魘，找不著方向，如何喚醒明天。
王思禮強令自己鎮(zhèn)定下來，在看到李亨使得眼色后，他猛然想起了哥舒翰所吩咐之事。
他此番回京述職，說到底也只是權宜之計，而拿楊國忠開刀祭旗，才是這場演出的重頭戲。
“敢問王將軍，涅槃之作可有眉目？”
楊國忠故作閑適，極力地掩飾著心頭的不悅。在眸光一轉間，已不禁計上心來。
這王思禮向來不羈，曾屢次口出狂言，不僅質疑他與哥舒翰的關系，甚至還妄想插手內宮之事。
有道是人太猖狂，必有禍端！這高公公的壽辰轉眼即至，他倒要看其怎么收場！
“老夫生性愚鈍，且又行伍出身，尚不知何為涅槃？還請宰相大人賜教！”
王思禮抬手摸著鼻子，索性裝傻充愣，企圖蒙混過關。他自恨那日酒后失言，吹牛夸媲泄露了佛寶的秘密。
他本是高句麗出身，因其祖上倍受長孫一族的恩惠，血液中也流淌著對大唐的忠誠。
當年，中宗皇帝在退位的前夕，曾下達過一道密令，為阻止天后篡權，便委托長孫一族轉移佛寶。
記得那日天子所處的方位屬西，長孫一族便一路向西，并暗中聯(lián)絡西域各部族，準備隨時應援大唐。
由于他們身負皇命，也不敢太過張揚。關于佛寶的埋藏之處，只留下一句箴言，其余的皆無以考證。
“王大人切莫妄自菲薄，您刀法超群，雕花之術更是一絕！況且，青羽真人也曾有所提及！”
楊國忠兀自冷然一笑，抬眼環(huán)視著滿朝文武，似要從某處搜尋到什么蛛絲馬跡。
這一提到青羽真人，王思禮倒顯得有些慌亂無措，額角上更是滲出少許的汗珠。
縱然他當日偽裝的極好，但那一縷方絹還是出賣了自己。而青羽真人所代表的勢力，正是大唐皇家機密組織——天策府。
得見王思禮投來求助的眼神，李亨只是一聲輕笑，隨后接過話頭，“宰相大人當真心細如發(fā)，自東都洛陽淪陷以來，您整日憂心社稷，可謂是夜不能寐，簞不能食，本王甚為感動！”
楊國忠眉角微皺，隨即咳了一聲，只得恭聲回應道：“太子殿下謬贊，臣惶恐！”
此時，唐皇依舊不動聲色，他倒不關心眾臣的反應，只想單純得試探一下李亨。
只聽得李亨淡定開口，繼續(xù)詢問，“東都洛陽淪陷已有半月，關于收復一事，眾位卿家有何高見？”
聞言之，一眾官員即刻陷入沉思。眼觀鼻，鼻觀心，心不可以虛，眼不可以實。
為臣之道，貴在虛實結合。虛虛實實，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其所虛，實其所實。
此刻，朝堂上的氣氛頗為沉悶肅穆，但這并不是李亨所求的。他需要有人來打破這出牌套路。
就在這時，只聽王思禮突然奏道：“臣有一計，尚可除賊！”
“王將軍，有話但說無妨！”
李亨心下一喜，不自覺地抬眼望去，卻迎上了唐皇那探尋的眸光，只是他身后似有一個黑影在竄動。
“安賊起兵，無非是為清君側……”
在得到李亨的許可之后，王思禮瞬時有了傾訴欲，遂將心中的念想脫口而出。
“姓王的，本相與你無怨無仇，怎的今日在朝堂上……這般欺辱于我！”楊國忠聞言尤為惱火，說著便執(zhí)起笏板，大有砸向王思禮的趨勢。
王思禮雙手圈成拳狀，也不予以躲避，反而是向前橫跨兩步，倒有大干一場的勢頭。
可他還未來得及施張拳腳，殿內便已經紛亂成一片。王思禮心頭一緊，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畫面。
只見那龍心劍不停的延展疾旋，便如同有了意識一般，而后瘋狂地朝著眾人飛刺。
面對天子圣劍的自主飛出，這一眾官員早已經魂飛魄散，哪里還顧得上儀容不雅。
那喊聲與尖叫還在持續(xù)，李亨已來不及遲疑，遂轉動著手上的禿筆，從速迎上前去。
伴隨著一通胡奔亂竄，高力士極力將唐皇掩在身后。這要是陛下稍有所差池，只怕他都性命堪憂！
他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總覺得今日之事透著古怪，但一時間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高力士張慌而望，在錯身之際，便有一道劍影劃過他的胸腔，那是一種無法呼吸的恐懼。
對于當權者而言，臣民舍身成仁的舉動，都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這看似一種簡單的要求，卻反映了皇權的至高無上。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事實上，一名臣子是忠是奸，也根本不會列入考驗的范圍。
無論是大將王思禮的臨危不懼，還是宰相楊國忠的倉皇后退，都在混亂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那驟然轉疏的劍影，唐皇懸著的心終是稍于安定。這關鍵時刻，還是得靠太子力挽狂瀾。
相比起適才王思禮的傾身一躍，楊國忠的那一句“救駕不力”，怎么聽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這世上有一種情感，超脫于世俗之間。那是灼燒在心間的渴望，是滾動在喉嚨里的回響，是竭力想要喚醒的榮光。
“但見龍門?！?p> 楊國忠面上已然和緩，可心底的那股恨意，確是只增不減。一個異族狂人，膽敢在殿上羞辱于他。這筆賬自然是要追溯源頭。
“向死而生！”
王思禮面無表情，若要大計可成，一切前戲都得做足。這馬蜂窩都已經捅了，還會懼怕被其給蟄死。
凝望著那逐漸消失的劍影，李亨似有所恍然大悟。待他回首相望去，卻見殿外立著一個身影。
她就站在一道紅色的光束里，那么明媚卻并不耀眼。脖頸上的血玉，還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那一縷別樣的幽香，有一股令人著迷的氣息。而蠢蠢欲動的感覺，則是起源于風里的溫柔。
緩步邁向前方，那水中倒影暗含著彼此，而奔涌而起的沖動，揮汗零落成雨，結為更深遠的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