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呂兵已經(jīng)接受軍事訓(xùn)練十年了。國防生兩年,基層部隊呆了三年,后又被選入特別大隊服役五年。
所以他很清楚,將30人編為一個基層單位,其中肯定有種種弊端。
諸如缺乏足夠多的基層軍官,管理起來的難度肯定更大,再如軍官人數(shù)減少,也會降低普通士卒謀求提升的機會,再考慮到古代的溝通效率低下……
但他依然認(rèn)為,如何發(fā)揮這支軍隊在戰(zhàn)場上的最大威力,才是他考慮的第一準(zhǔn)則。
而且話又說回來,有其弊,也未嘗沒有其利。基層軍官的減少,也讓隊伍里少了許多的勾心斗角、拉幫結(jié)派,也方便他更直接地了解到普通士卒的想法,等等。
更何況在他所處的這個唐末時代,軍隊內(nèi)部編制、稱呼之混亂,軍隊內(nèi)各種不明所以的將官之多,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了一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甚至部分軍隊里出現(xiàn)了官比兵多的狀況,真到了上戰(zhàn)場的時候,大家都在指揮,真正去打仗的人卻少之又少,而且互相之間還指揮不動,因為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誰的官位要大一些……所以他這種建制方式還能起到革除舊弊的效果。
呂兵真正大膽的創(chuàng)舉是這三支分隊暫時不設(shè)分隊正,而選擇以姓氏為序,每個人都輪流當(dāng)一天分隊正。
他這么做是有一個實際的難處。分隊正,一定得是他親信之人,可眼下他并沒有親信之人可以派任。
更主要的是,什么樣的人才可以被引為親信?
呂兵做事向來謹(jǐn)慎,他不會去輕易信任某一個人,尤其是那些主動向他靠近示好的人,而那些被他用官位、金錢或恩賜吸引來的人,他更不會引以為親信。
一個人能被引為親信,首先跟這個人的品質(zhì)和能力有關(guān),他首先得是個值得親信的人,然后你才能和他去親信。
而要觀察出一個人的品行和能力是需要時間的。
隊伍里不乏身高力壯的人,但呂兵并不會據(jù)此認(rèn)為他很有能力,還有不少面相忠厚老實的人,呂兵同樣也不會認(rèn)為他就是可靠的。
只有時間能驗證這一切。
呂兵選擇讓隊內(nèi)每名士卒都來當(dāng)一天分隊正,一方面是要借此考察他們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也想讓他的士卒們親身體驗一下,在他的手下當(dāng)官,并不是來享威作福的,恰恰相反,是來“受苦”的。
先得承重,然后方能位高。
來自現(xiàn)代軍隊的呂兵多少帶了點“官兵平等”的理想色彩,他也知道這套在古代是行不通的,但他還是想盡量嘗試一下,畢竟是這是一支全新的隊伍,是一張可以被涂上理想色彩的白紙。這是一支屬于他的隊伍,他想讓他們帶上“他”的色彩。
除了他自己外,他目前任命的唯一一名軍官是李煥,職位副隊正。
最初是李煥主動找到呂兵,他早受夠了枯燥乏味的文職工作,要求加入?yún)伪腻蠊?,成為一名能持槍上陣的士卒?p> 但呂兵拒絕了他。
李煥很傷心,一邊哭訴他自小的理想和抱負,一邊高歌“百戰(zhàn)黃沙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讓呂兵差點以為他得了神經(jīng)病。
呂兵無奈,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你的長官讓你去殺一個人,不問是非曲直,不管青紅皂白,你下得去手么?”
李煥認(rèn)真地思考了很久,最終搖了搖頭:“我做不到?!?p> “所以你當(dāng)不了一名士卒?!眳伪托牡馗v述,“一名好的士卒,必須要絕對服從長官的命令。士卒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光榮,說到底,就是一名劊子手,整日所練的,無非是如何更有效的殺人?!?p> 李煥實在不能接受這種觀點,苦惱地搖著頭:“難道殺人不需要一個理由么?若不問是非曲直、青紅皂白地去殺人,還能是一名好的士卒,此舉與禽獸又有何異?”
呂兵答道:“當(dāng)然需要理由,但那是將軍的職責(zé),士卒所做的只需要服從命令,然后殺人?!?p> 李煥終于看見了希望所在,大聲回道:“那我就去當(dāng)一名將軍。”
呂兵再次回絕了他:“要想當(dāng)一名優(yōu)秀的將軍,首先得是一名好的士卒?!?p> 李煥被駁得啞口無言。
不是他不想反駁,而是呂兵的觀點沒有任何問題,他能理會到“一名士卒為何要絕對服從長官的命令”,也認(rèn)同了“一名優(yōu)秀的將軍首先得是一名好的士卒”……
“照你這么說,我永遠不能上陣殺敵,除盡那些亂臣賊子了?”李煥絕望了。
呂兵無法解答他的這個困惑,只是向他發(fā)出邀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來我的弩弓隊內(nèi)來任職,但不是當(dāng)一名士卒,而是做我的副將?!?p> 李煥徹底糊涂了,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高興:“你不是說我當(dāng)不了一名好的士卒,自然也就無法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將領(lǐng),為何又讓我當(dāng)你那里任副將?”
呂兵也不想隱瞞,跟他實話實說:“做我的副將,不需要你領(lǐng)兵開路,更不需要你上陣殺敵,你要做的,是思想和教育方面的工作。”
“思想和教育工作……”李煥終于想明白了,“那不是和我任都內(nèi)主簿干的事差不多?”
“還是有些差距的,”呂兵一時也不知道該解釋那些差距在那里,主要這些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得清,干脆先問,“你到底愿不愿意來?”
“來來來!”李煥爽快地應(yīng)了,“能和呂兄一起共事,是我朝思夜想的,豈有不來的道理。”
其實呂兵想對李煥說,士卒和戰(zhàn)爭的功能說到底就是兩個字——破壞,破壞這個時代里的一切,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好的還是壞的。
在一個治世里,從事“建設(shè)”的人很多,卻很少人敢于去“破壞”;而在一個混亂的時代里,人人都忙著“破壞”,卻忘了“建設(shè)”。
這是一個動亂的時代,能從事“建設(shè)”的人顯然比擅長“破壞”的人更難得,他希望李煥能成為這個時代里難得的那一類人,而且李煥也更適合做一個有所“建設(shè)”的人。
這是他對李煥的期望,也是他挑中了李煥來弩弓隊的原因。
只是呂兵的表達能力顯然跟不上他的思維,所以沒能將這些話說出口,只能希望李煥自己慢慢體會到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