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見茫茫天河之中,星辰墜落時燃盡一切的盛景。君可見藍(lán)藍(lán)天際之中,一抹孤影卷云煙劃過的美麗。
此時驛站中的眾人,望著那急速靠近的一點寒光,一時間沒了想法。
茫然,直到那一箭無聲的貫穿了正在忙活的龔具人,聽到那龐大身軀重重倒地的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回過頭,看著的不是龔具人,而是那支似是天而來的竹骨銀箭。
箭的主人,徐由榮認(rèn)識,高椅上的舜華郡主認(rèn)識,程涂認(rèn)識,陰公公認(rèn)識,葉洛禾曾聽說過。
晉時北伐后漢,這箭的主人,可是憑借著手中的一弓,挽射出數(shù)以百計的箭,奪走戰(zhàn)場上數(shù)以百計的命,箭無虛發(fā),箭箭如奪命的死神鐮刀。
箭無情,人更無情。戰(zhàn)場之上,本就是這般。
沒人會忘記那個在戰(zhàn)場上千里奪人性命的男人,以及那般的無人可擋之勢。
北晉平江王座下,天下第二箭士,柴氏柴小棠。
剛才的那一箭不算是驚艷,卻足以震懾住場內(nèi)的所有人。若是他有心,今日,驛站中的人,怕是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而且,沒人能夠傷到箭主。
這便是箭士,天下第二的箭士。
陰公公愣在原地,茫然的望向那處箭來的山頭,眼中復(fù)雜一團。
他沒有理會被一箭斷送行動能力的龔具人,更不敢挪動半步。其實不僅僅是他,驛站中任何一個有意識的人,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豐腴女子,南唐舜華郡主緊緊抓著把手,光滑的額上盡是留下一滴晶瑩剔透的香汗。這是在北晉地界,未曾跟北晉朝廷打過招呼便私自來了此處,若是他們被柴小棠射殺在了此處,怕是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徐由榮看著那支箭,心中百味雜陳。他是第一次看見柴小棠出手,一箭,只是一箭,便讓他的心無比激動,這感情,倒是與李懷安剛才看戲的時候一模一樣。
“真是的,人比人,氣死人啊?!?p> 是嫉妒,也只有嫉妒。他自己也無比清楚,縱使在修煉個五十年,也難以有這一件的威勢,莫說什么平淡一箭,那一箭,他擋不住。
李懷安在哪,在落地的那一刻,一個撐不住,暈死過去。
今日的他承受了太多,承受了他三年來最疼的傷。
先前在隴縣,與那西山邪祟作戰(zhàn)時,也是被沖撞出來,但對方僅僅只是個初有靈智的邪祟,哪里是剛才四具白骨以及六品傀儡龔具人能比。
嗖嗖嗖。
當(dāng)眾人望著那箭出神時,墻外躍進幾道身影,是一線天的人,陰公公的手下。
幾人扶住陰公公,低聲問道:“公公,接下來怎辦?”
剛才的動靜著實讓他們一驚,沒想到尸線釹都出手了,卻還是拖不住柴小棠,一箭而來,不正是說明尸線釹已經(jīng)失敗,既然如此,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繼續(xù)呆著。
陰公公無神的擺擺手,終究還是因為一個柴小棠,三哥比他強,但還是不及柴小棠。可沒人知道柴小棠的真正實力,所謂的天下第二,又有誰嘗過他的全力一擊。
“撤?!?p> 此地不宜久留,柴小棠的存在,他們沒有任何機會,若是再呆下去,怕是會被一箭宰了。
得了命令,一眾人護著陰公公快速退了出去,馬欄寨的山賊看了眼自己家的老大,猶豫片刻,忙是上前費力架起,退了出去,而百家寨的山賊,或者說是傀儡,仍舊是站在原地,直到那四道白骨離開,才一個個如多米洛骨牌一般,倒了下去。
葉洛禾從廢墟中走出,落下的灰灑滿她的身子,顯得有些狼狽,但還是能感受到她散發(fā)的那種出塵的氣質(zhì)。
她快步上前,如蔥般的食指放在李懷安的鼻尖底下探了探,感受到后者還有微弱的呼吸,不留意的松了口氣。
伸手想取過李懷安身下的木匣,看一看這究竟是什么玩意,能讓一線天做出這么大的陣仗來,可李懷安緊緊抓著,取不下。
接著她看向那支箭,箭刺穿了龔具人的心臟,留在了石子地上,深深的插著,在空蕩的院中,顯得格外突出。
并不是完全的空蕩,那些百家寨山賊的尸體橫倒一地,讓那年過半百的驛站驛令愁眉不止。
老驛令哭喪著臉,想著要不早些辭去這狗屁差事,可一想到家里剛出生的小兒子,又猶豫了,這年頭,哪有比給官家做事更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
倒是危險了些,但對于他這個馬欄坡來說,還是安全啊。對于今日發(fā)生的難,他本想發(fā)難,將一眾過錯皆推給南唐,但柴小棠的箭出現(xiàn)了,這便無所謂,有此箭在,一切都變得迎刃而解起來。
一戰(zhàn)過后,院中凌亂了許多,碎石碎尸碎末,散成一團。
受了不小傷的南唐漢子程涂被幾人攙扶著,手中的如陌刀收回屋中。程漢子靠坐在椅子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氣,顯然還未恢復(fù)過來。
懂事的侍衛(wèi)上前涂藥,藥效挺烈,但程涂只是皺眉,并未吭聲,比起這點痛,還是曾在邊疆時候的銘心些。
一線天的人退去,箭來的方向又遲遲沒有動靜,驛站便開始收拾起來。
而在另一頭,柴小棠面色孤冷的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尸線釹,傲然的背上箭筒,提著弓站在青石上。
他活動了一番雙腿,淡淡出口:“坐的久了,麻了。”
剛才的那一箭,穿過的不只是龔具人的胸口,還有尸線釹。這個想靠自己擋住箭矢的一線天四剎,卻是僅僅讓箭勢弱了幾分。
雙腿一軟,他無力的倒了下來,沒有流血,對于他來說,血,早已經(jīng)沒了。
北晉十月底的日子,秋葉還在紛紛的往下落,一葉一葉的,很快便蓋住了尸線釹的尸體。一線天的縫尸匠,滑稽的死了。
柴小棠望了眼驛站方向,接著轉(zhuǎn)身離開。
天仍舊是明朗,似乎從來沒有陰暗過,落葉在風(fēng)中翩翩舞蹈,如青樓中順著薄紗下落的年邁舞女一般,一席黃紗,昨日黃花。
不知過了多久,驛站沒了人,天徹底入夜,這處無聲的戰(zhàn)場,窸窸窣窣的騷動起來。
一具具白骨并排著跳躍過來,接著齊刷刷的站在尸線釹的“墳?zāi)埂鼻?,接著僵硬的低下身,發(fā)出咯咯的響動。
月飛上老樹枝頭,不知名的富貴房間中珠簾搖動,有老鴉嘎嘎奏唱著難聽的曲子,是一曲古老的送魂曲。
人死燈滅走,向前莫回頭,奈何橋,彼岸花,君莫留,君莫留……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