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馬峰原來的想法和愿望,他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來曾府拜望他的恩師曾老先生,無奈太忙,一大堆大事小事瑣碎的事攪得他脫不開身,這天終于稍有閑暇,他決定抽出半天時間,去曾府看看他的老師,他也知道他的小師弟就在曾府學習,跟小師弟再見一次面。記得上次在孔圣殿拜師時,只是匆匆的一瞥,沒有來得及做過多的交流,他這一次他一定和這個小師弟好好的談一談。
曾樸老先生在接到自己的七弟子第二天下午要來看望的消息時,他就提前把第二天下午的安排給推開了。
曾老先生認為馬峰午時后就會動身,他知道先生的作習,因此曾老先生在臥室里小瞇了一下,便打足精神來到大門外,曾老夫人隨后跟了出來,曾山已吩咐人提前把曾府里外打掃了一遍,仆人們都在做自己的事,因為老爺囑咐過,這馬峰不是外人,曾經(jīng)的學生還會在恩師面前大擺官架子?實在沒有必要隆重迎接。除了老先生自己,老夫人,曾山,再有一位就是陸塵羽了。
昨晚平州下了一場雪,早上起來,就上凍了,露在外面的水漬結(jié)成了薄冰,冬天的陽光很快把它們一掃而光,雪很快融化得所剩無幾,只是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仍有大一塊,小一塊的積雪存留著,路面已經(jīng)完全干凈,雪后的天氣還是有點冷,風微微地刮著,鉆進人的脖子,像是被灌進了涼水,露在外面的手刺骨的寒冷,到了午時才略略好些。只是曾老夫人把手伸進袖子里,她的身上簌簌地發(fā)抖發(fā)顫,陸塵羽關(guān)切地走過去,低聲詢問:“師母,冷嗎?”
師母身體不太好,怕冷,這個天氣她離不了爐子,外面的涼風讓她受不了,又不知道站到什么時候,陸塵羽勸師母先回屋子,師母她想上二樓,那個小房子比較暖和,曾老夫人腿腳不便,一名女仆過來要攙扶,老太太揮揮手,不讓那個女仆扶,陸塵羽摟著老太太的肩膀,一步一步地走上樓來,上樓之后,又查看了一下升起的爐子有沒有火,他加了一點柴,把它燒旺,合上蓋子,老夫人對他微笑了一下,對他招招手,陸塵羽就走過去,老夫人打開抽屜,拿出一小盒糕點,讓他拿著,陸塵羽不好意思,老夫人嗔怪著硬把糕點塞進他的口袋,朝他笑笑說:“就喜歡你這孩子,下樓去吧,快接你七哥!”陸塵羽退了出去,輕輕地掩上門。
陸塵羽剛剛走下樓,就見曾府一名望風的家仆遠遠地跑過來,說:“來了!來了!來了?!?p> 一頂小轎四個人抬著,快速地向這邊快步移動,就像飄過來似的,轎夫收住腳步,曾山上前打開簾子,一名隨從不知手里拎著何種禮物,遞交于曾山,曾山愉快地接了。馬峰帶著微笑走下來,徑直向他的恩師迎過去,雙膝跪地,頭磕在下面,朗聲說:“弟子馬峰磕見恩師,恩師金安!”
曾老先生微笑著說:“起來吧?!?p> “謝恩師?!瘪R峰隨即站了起來。
曾老先生對陸塵羽道:“來,塵羽,見過你七哥?!?p> 陸塵羽嘻嘻地笑著走過去,這是他第二次見七師兄,這個中年胖子有點意思,幽默風趣,眼睛一瞇就是一個主意,對面的馬峰也朝陸塵羽看過來,他的眼睛立時瞇成一條縫,嘴咧開著,呵呵地笑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美貌驚人,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憂慮,深邃的眸子里若有所思,臉上卻掛著一副不太正經(jīng)的笑,陸塵羽先施一禮:“小弟見過七哥,七哥好!”
馬飛笑著還了一個禮:“小師弟,我們見過一次面,不過那是在孔圣大殿間,匆匆的一瞥,短短幾個月,你就大變樣了,孝圣,解元,不簡單哪!”
陸塵羽哈哈地笑了:“哪里哪里,七哥你謬贊了!若不是恩師的悉心栽培,若沒有母親的鞭策激勵,小弟哪有今日?”
馬峰抱拳道:“一樣,我們彼此彼此?。 ?p> 三人先后進屋,分賓主落座,馨兒上茶。馬峰剛剛坐下,就感覺屋內(nèi)暖和不少,見這房子里并未多添置什么,只是墻有些部分改動。曾老先生見他在好奇地搜尋,就問:“馬峰,你在找什么呢?”
馬峰詫異問:“老師,你這屋里怎么這樣暖和?”
曾老先生望向陸塵羽,說:“是你十弟給我改的暖氣,他繪了暖氣圖紙,親自去跑材料,監(jiān)工,冬季來到之前就命人改好了,我家里可沒花一文錢哪!”
現(xiàn)在只要廚房里一動火,管道就會把暖氣輸送過來,若時間長,涼了,每間屋內(nèi)有暖氣管,揭開上蓋子,添加柴禾,白天黑夜屋子里都暖烘烘的,即便夜晚,被改造的火炕上也是暖烘烘的,根本不怕冷了,住在屋里甭提多舒服了。
馬峰慚愧地哀嘆一聲:“恩師為學生勞心太多,學生卻沒能盡孝,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把恩師給冷落了,真有愧于恩師呀!還是十弟好,把問題提前考慮了,真是個賢徒哇?!?p> 陸塵羽揭開茶杯,一邊吹著熱氣,一邊飲茶,權(quán)作掩飾,少頃,他想了想,說:“七哥,你們都不在老師的身邊嘛,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小弟正好有時間,于是就盡了點綿薄之力?!?p> 只見這馬峰搖頭嘆道:“本來早就該來了,奈何公務(wù)纏身,不得不一再推遲?!?p> 曾老先生說并不會責怪他,什么時候來瞧他這個老頭都行,馬峰說這次他幾乎還是空著手來的,因為安家還需要銀子,囊中羞澀,置辦不起厚禮,就略微簡單些了。朝廷有明文規(guī)定,新任地方官員三年內(nèi)不準帶家眷赴任,馬峰熬過了當初最苦巴巴難熬的日子,剛剛把家眷接了過來,為了過日子不捉襟見肘,他連師爺也不想要了,準備把師爺給辭了。
曾老先生早就知道馬峰不僅是清官,而且還是個窮官,平時連肉也吃不起,吃肉就像過年過節(jié)似的,有限的俸祿確實不夠開銷,馬峰竭力保持為臣之道,自步入官場上任以來,就給自己立下一條規(guī)矩,決不收任何人一兩銀子,這一點陸塵羽毫不知情,但他覺得千里送鵝毛,禮輕仁義重,想必老師也不怪他禮物輕了,曾樸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陸塵羽問:“嫂嫂來了嗎?”
“來了,你嫂子是個悍婦?!碧崞鹚哪俏唬R峰又一次搖搖頭。
陸塵羽認真地反復掂量了一下,又觀察著馬峰的臉,就當作恩師的面,小心謹慎,以免捋了馬峰這位清官的胡須,道:“七哥,小弟頗有些積蓄,七哥新來平州,萬般都需要錢,作為兄弟,理當幫兄長一把,若七哥同意不反對的話,我想七哥不會連這份兄弟之情都拒絕了吧?”
馬峰朝他拱拱手,一臉的凜然正氣,這一時他又一改了他那幽默風趣的樣子,變得嚴肅起來,所謂君子不拘小節(jié),大不還不含糊,“老弟的心意我領(lǐng)啦,馬峰不能開這個頭啊。”
陸塵羽飲了一口茶,話如鯁在喉,便直截了當?shù)恼f:“七哥,言之差矣!我贊成你的話,為官者確實應(yīng)該清正廉潔,可話又說回來,最大不外乎人情,這收禮算不算收賄,得看具體情況,比如你父母兄弟贊助你一下,難道這個也算行賄嗎?雖然我們不是同一父母所生,但屬同一個老師,理當互相幫忙,難道你不想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嘛,舒服一點嘛。小弟給你送一點東西,也在情理之中,不算違規(guī),話又說回來,我沒有,我想不起來還有什么是需要靠你幫忙,你別不高興,你收了就收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馬峰這一次沒有吭聲,他低下頭喝茶,他覺得這小老弟說的話有道理,他的眼睛自然而然甜看著他的恩師,那意思是問,這個錢,我能收嗎?
曾老先生看看陸塵羽,又陸塵羽,又看看馬峰,溫和地笑了:“送禮收禮這事怎么說,那得看什么情況,你師弟的錢,你可以收,收就收了吧?!?p> 陸塵羽輕輕擊了兩下掌,一位身材身材苗條,儀態(tài)萬方的年輕女子從偏院里走出來,此女正是翠香,她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掏出來,那是一張銀票,當即她遞給陸塵羽,俊俏的臉上泛起紅暈,陸塵羽接過來展平,遞過去,馬峰很不好意思地接過了,呵呵一笑,低著頭,一臉羞澀的樣子,他一看銀票的數(shù)目驚呆了:“500兩?”
曾老先生解釋說:“你收了吧,這這是你師弟的一點心意,他家境很好,他也會掙錢,頗有資產(chǎn),之前他就征詢過我的意見,我同意了!”
馬峰羞怯地收下了銀票,但可以看出,他還是挺感激的,這起碼解決了他的大問題,有一段時間,他不需要為錢操心了。
翠香挨著陸塵羽站著,自從她與她的主子陸塵羽陰陽調(diào)和之后,她對陸塵羽的服伺更盡心盡力了,每天隨主子來曾府,其實也沒什么事,沒人在場時,陸塵羽就喜歡揪她的耳朵,她也沒大沒小地擰他的鼻子,二人鬧成一團,倒也開心快樂。
馬峰也注意到了翠香在陸塵羽面前的不一般關(guān)系,就問:“她是你什么人?”
陸塵羽順便握著翠香的一只小手,輕輕揉搓著,回答說:“我屋里的貼身丫環(huán)翠香!”
馬峰有點懵:“丫環(huán)?貼身伺候?如何貼身?”
陸塵羽古怪地笑了,兩手一攤,一副毫無辦法的樣子:“我參加鄉(xiāng)試回來,母親買了兩個丫環(huán),一個伺候她,一個伺候我,你說我要丫鬟干什么?母親比較強勢,我又不能違拗,只好勉強收下啦!你問如何貼身?就是,”陸塵羽望著翠香,捏一下她的小手,“貼得很近的意思,你要問有多近,語言就不好描述啦,是不是,翠香?”
翠香的臉刷地紅到耳根,她把手抽出來,一扭身子,回偏院去了。
接下來馬峰簡單地介紹今冬府試的情況,并已經(jīng)定下來讓陸塵羽作為平州名流以特邀嘉賓的身份參加內(nèi)試外試的點評。
這讓曾老先生秒陸塵羽沒有想到,師生倆對視子一下。
說實話,陸塵羽對武試不了解,也沒多大興趣,他也從不關(guān)注,現(xiàn)在七哥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倒是讓人有點意外,離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功課重,時間緊,老先生的安排密不透風,哪里抽得出時間去做嘉賓?
曾老先生想了想,問:“你哪一天?。俊?p> 馬峰說了一個日子。
“就一天,塵羽只能請一天假,就一天!”
“好,一天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