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地處西南的最東端,自古就是西南地區(qū)的大后方,糧倉,所以滄州也有重兵駐守,只不過不是越州軍管轄,從滄州前往越州的官道能明顯感覺和京都四周不太一樣,雖然依舊破落,但茶寮驛站很多,往來的商人也多。這就意味著治安很好了。
一路上,偶爾停在茶寮歇腳,都御靈試吃了一次茶寮中的面食,便打消一路吃過去的念頭,老實地啃著從京都帶來的點心?!鞍ィ€有多久到越州?。窟@點心再好吃,也吃膩了。”都御靈揉著被點心撐飽的肚子,有些惆悵。
都禾纓剛從暈船的狀態(tài)中緩過勁來,胃口不太好,聞言不由地有些郁悶,“五妹,你能吃得下就不錯了!”
都明慧有氣無力地看了都御靈一眼,都御靈摸摸鼻子,沒話說了。嬌小姐身子骨真不行,一動就散架,這一路上啥事也沒有,也能累成這樣。等到了越州,得求父親給安排一個武學(xué)老師了。隨即又想到自己身邊倆位丫鬟,身手不凡,放著不用有些可惜。
馬車外的元斐元月忽的感覺背脊一涼,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次日,一行人終于進了滄州城內(nèi),都成和來過滄州,對這兒熟,直接帶著他們?nèi)コ侵凶詈廊A的名裕華樓落腳,名裕華樓處于滄州城正中心,離滄州府衙很近,四周又有幾條繁華的商街,熱鬧又安全,自然價格也高昂,不過這點費用對應(yīng)國公府而言不算什么。
自打進了滄州城,就能明顯感覺到和京都不一樣的風(fēng)格,民風(fēng)也開放很多,街上的女子爽朗疏闊,無論是貴族女子還是平民女子都少了一分矜持和扭捏,都御靈對滄州的好感度增加不少。二姐都禾纓倒是眉頭緊皺,一臉不滿:“這兒的女孩子怎么一點風(fēng)范禮儀都沒有?粗俗?!?p> 馬車外正有個小姐模樣的姑娘,正叉著腰和一名賣字畫的書生據(jù)理力爭,內(nèi)容聽不太清,不過大致也就是指責(zé)那書生賣假畫,都禾纓向來尊儒重道,對書生自然更有好感,見那姑娘如此兇神惡煞,第一感覺便是那姑娘沒氣度。
都御靈看了看,“二姐,你這明顯偏頗啊,明明是那書生賣假畫,其心不正,那姑娘據(jù)理力爭罷了,有什么不對的?!?p> 都禾纓白了她一眼:“姑娘家本就該溫柔謙恭,即便那書生有錯,那也不該如此兇惡,失了女子的本分。”
都御靈一聽到她說本分二字,頭就大,從小到大,二姐最喜歡說教的便是這句話,當(dāng)即揉揉耳朵,不想再爭論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都禾纓見她不說話,哼了一聲,“五妹,出門前,母親可是千叮萬囑,讓我好好照看你,要是你不聽我的話,二姐管不了你,回頭必定如實告訴母親?!?p> 都御靈一頭黑線,“知道了知道了,二姐最大對吧,我和明慧都得聽你的,行了吧?”
都明慧附和著點點頭,生怕點慢了,被二姐抓住把柄。
都禾纓這才停住話頭,安安靜靜地抵達(dá)了名裕華樓。
三叔父都顯給她們一人安排了一間上房,囑咐她們這倆日好生休息,讓下人去買些胭脂水粉零嘴點心什么的,后日啟程,之后的路程可沒有什么茶寮了,越州乃是軍事重城,不如滄州繁華。
都禾纓一回房,便列出一長串單子,吩咐小廝去采買了,都明慧也照著做,都御靈隨便寫了點東西,讓都禾纓的下人一塊給買了。洗漱完,睡了一覺起來,都御靈便精神抖擻地拉著元斐元月溜了出去,元斐元月二人早就了解自家主子的習(xí)性,到一處地方必定要親自走上一遭才能罷休的。
都御靈一身錦緞騎馬裝,這是唯一一套比較像男裝的衣服了,也和滄州城的女子的裝束最接近,這樣出門才不顯得突兀,一出名裕華樓,便一路打聽附近的書鋪,一頭扎進書鋪淘書去了,原本只是想試試,沒成想還真就淘到一些有關(guān)滄州地域風(fēng)俗的書,上面還附有輿圖,這個年代,輿圖還不夠精準(zhǔn),不過聊勝于無。
輿圖很簡單,以滄州為中心,往東北,便是京都,但實際上中間還隔了好幾個城池都未標(biāo)注,東南方向三百里是襄州,西北方向一千里外是赤北城,西南方向二百里便是越州了,越州往南三百里是西南第二重城銅州,顧名思義盛產(chǎn)銅礦,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十?dāng)?shù)年前,西域叛亂,大晉朝內(nèi)訌,銅州差點失守,老應(yīng)國公攜三子從越州趕來,拼死奪回了銅州,他們也盡數(shù)埋骨于此,自那以后,銅州便一直受庇護于越州,在外界看來,銅州就是越州軍的軍需倉庫,和大晉朝已經(jīng)沒什么直接關(guān)系了,但偏偏大晉朝缺銅礦,銅州至關(guān)重要,而除了越州軍,無人能扛起守衛(wèi)銅州的重?fù)?dān),這也是隆昌帝越來越忌憚應(yīng)國公卻又總是懷柔的原因,隆昌帝雖然猜忌心很重,但也深刻地明白,應(yīng)國公府不能倒,只能無條件相信他們依舊效忠皇室,應(yīng)國公府一旦倒了,大晉朝也離亡國不遠(yuǎn)了。
都御靈又挑了幾本當(dāng)?shù)仄媛劰咒浀臅?,這才出了書鋪。書鋪的位置離城中心有些遠(yuǎn)了,路邊,有個說書先生正口沫橫飛地在那說故事,都御靈靠近了一點點,才知道故事的主角居然是她的父親大人。
說書先生年紀(jì)有些大了,但眼神精明,口若懸河,一收折扇,倆眼一瞪,便開始了:“方才正說到那秋池一戰(zhàn),打得端的是轟轟烈烈,若羌小兒無不四散逃竄,國公爺率精兵追至蘭若河域,不料卻遭遇了風(fēng)沙暴,國公爺?shù)缺憷в谔m若河域,整整三天三夜!”
說書先生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周圍圍著的聽客耐不住,紛紛催他:“然后呢,然后怎么辦?”
說書先生才不管聽客們多么激動,依舊氣定神閑地喝著他的茶,那些聽客似乎都懂規(guī)矩,即便急切,也不敢來真的,待說書先生喝完一盅,便有人殷勤地給他蓄滿,說書先生才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開口:“國公爺是何許人也,自十五歲起便跟隨老國公爺馳騁西南,區(qū)區(qū)蘭若河域怎么可能難得倒國公爺,國公爺手下有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能人,名曰潘虛子,最是懂得星象星宿的,三下五除二,便分辨清東南西北,指引著國公爺?shù)瘸隽四秋L(fēng)沙暴的地界,只不曾想,那蘭若河域頗大,又或者是風(fēng)沙暴將河域移了位,出了蘭若河域,竟然入了一個不知名的地界,輿圖上都不曾顯示,國公爺一行行了一日一夜,面前便出現(xiàn)了一座古城,那古城斷壁殘垣,覆蓋了滿滿地黃沙,似乎是廢棄許久了,自然里頭也沒有活人,倒是見到不少白骨干尸,大約是誤入之人的尸骨?!?p> 聽客們發(fā)出一陣驚呼,好奇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這種行軍途中誤入不知名地界的事情可比流血打仗來的有趣多了。說書先生顯然深諳此道,嘰里呱啦描述了一大堆古城神秘詭異之處,氣氛逐漸達(dá)到頂點,就在這時,說書先生扇子又是一合:“若知后來如何,且聽明日詳說。”身邊的小童便麻溜地收起說書先生案前的吃飯的家伙事還有方才收到的賞錢,聽客們正嗷嗷地抱怨著,怎么不多說一些,等反應(yīng)過來時,說書先生和小童早就沒了身影。
隔著一條街的小巷子里,方才的說書先生哼著小曲,數(shù)著小木盒里的賞錢,小童跟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走著。忽的眼前一花,說書先生被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待小童好不容易扶穩(wěn)他,他才撫著胸口一臉怒氣地瞪著面前站著的,額,姑娘。說書先生見面前竟是一個姑娘,長得還算不錯,就是有些冷,說書先生滑頭慣了,忙將小木盒塞進懷里,一臉狐疑地問道“這位姑娘,你這突然冒出來,是想打劫不成?”
元斐不知道主子為什么要攔住這個說書先生,只默默地站在那兒。
元月帶著都御靈的速度不快,所以過了一會才趕到,那說書先生此時正嘰里呱啦地同元斐理論,元斐一頭黑線地站在那兒,沉默以對。
都御靈見元斐那樣有些滑稽,不由得笑了出來,說書先生一回頭,見一個小公子模樣的人站在那兒,看這打扮和架勢,怕是身后那個木頭姑娘的主人了吧?
說書先生一拱手:“小公子,讓仆人攔著小老兒,所為何事?”
都御靈走近,繞著這個說書先生看了半天,“老頭,挺會編故事的,不過本少爺可沒功夫等你明天?!?p> 說書先生眼咕嚕一轉(zhuǎn),原來是等不及下文的聽客,隨即搓了搓手指,“小公子想聽,小老兒自然是。。。”
都御靈當(dāng)然知道這說書先生想要賞錢,“走吧,去附近的茶樓,邊說邊吃?!?p> 說書先生跟著她們進了一家酒館,二樓的小包間,分了倆桌,都御靈點了一些特色菜,說書先生倒還算上道,給自己和小童只要了一份肉湯面。倆人吃的賊快,吸溜吸溜地就吃光了,小童砸吧砸吧地還想吃,都御靈見這二人倒是挺上道,模樣又有些有趣,便揮手讓店小二再加了一碗面和幾個小菜,說書先生見小公子倒是大方,擦了擦嘴,便開始說道:“方才說道那古城如何詭譎,如何神秘,后來有人分析說,那古城十有八九便是傳說中的樓蘭古城,相傳樓蘭古城是一座移動的古城,隨風(fēng)沙暴而遷移,蹤跡神秘,能遇上的便是有緣人,據(jù)傳國公爺此次在那樓蘭古城之中,便找到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足夠越州軍的大半年的軍餉了?!?p> 聽到這兒,都御靈終于感覺哪里不對了,“老頭,國公爺?shù)氖虑?,你怎么知道?你跟著去了??p> 說書先生呵呵一笑:“怎么可能,小老兒只不過一介說書人,說的都是故事,聽著一樂而已?!?p> 都御靈瞧他那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你叫什么?”
“小老兒柳三金,祖上三代皆是說書人,打小就愛編故事說故事,這是我路上撿的小孫子,柳三白?!绷鹬噶酥概赃呥€在吸溜面條的小童說道。
都御靈看了一眼柳三白,七八歲的年紀(jì),瘦骨嶙峋的,估計營養(yǎng)不良。“柳老頭,為何你要說應(yīng)國公的故事?不怕應(yīng)國公找你麻煩?”
柳三金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黃牙:“國公爺貴人事忙,哪有閑工夫管小老兒胡編亂造的故事,更何況小老兒可都是夸,在故事里,國公爺可是英明神武宛如天人的存在,為何要找我麻煩?”
“你第一次說國公爺?shù)墓适率鞘裁磿r候?”
柳三金有些納悶,這小公子為何東拉西扯的,問些奇怪的問題,“這,我想想,嗯,第一回說國公爺?shù)墓适?,大約大約幾年前吧,哎不對,可能更早,這小老兒真記不得了,咱們這兒的說書人,哪個不說國公爺?shù)墓适拢蠡锒紣勐?,那可不就都開始說了。”
都御靈吃了一口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國公爺找到一顆巨大的夜明珠,不上交朝廷,而是直接充作軍餉。這種事,聽上去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啊?”
柳三金忽的就嚇住了,扯上朝廷,扯上大逆不道,這誰敢多嘴,“這這這,小公子,話可不能亂說。?!?p> “那你為何要這么編排呢?”
“我我我。。。這是故事,故事,當(dāng)不得真當(dāng)不得?!?p> 都御靈看了他一眼,揮手讓元月給了他賞錢,柳三金便帶著柳三白走了。
“元朔。”都御靈忽然喊了這個名字,隱在暗處,很久沒現(xiàn)身的元朔都有一瞬間的慌神,“屬下在?!?p> “你跟著柳三金五日,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全都記下來,五日后直接去越州會合?!?p> 元朔有些不解,“主子,這。。?!?p> 都御靈轉(zhuǎn)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怎么,使喚不了你?”
元朔惶恐:“屬下不敢,只是屬下職責(zé)是守護主子,屬下不能擅離職守?!?p> “那你提前回越州去吧,就說我不要你了,你還是跟著我父親比較好。”
元朔一時漲紅了臉,不知說什么好。隱身中的元凌,皺著眉,給元朔傳音入密,讓他按照主子吩咐去做,元朔頓了一會,便領(lǐng)命而去了。
都御靈朝四周看了看,不由得有些不爽!這個元朔竟然不聽她使喚?!方才的停頓,估計是暗處的元凌跟他說什么了吧,到底誰是主子!暗處的元凌,被都御靈的目光掃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他剛才就不該提醒元朔,現(xiàn)在反倒惹得主子不滿。。。
都御靈吃飯的心情都沒了,“走吧,回客棧?!?p> 都顯一行在第三日,便整裝出了滄州城西門,而同一時刻的東門方向,有一批流民抵達(dá)了滄州城,守城將士只當(dāng)他們路上遇了劫匪,隨便搜了搜,便放行了,只是后來,越來越多的流民涌來,守城軍士才發(fā)覺不對勁,這是后話了。
此時的都御靈,依舊是在馬車上搖搖晃晃地前行,路上果然沒什么茶寮了,也就沒有歇腳,路程便加快了,不到三日,便看到了越州城門了。
都御靈有種西天取經(jīng)到達(dá)西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