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就這么看好這位年輕人?”
天益州總督兼天益城城主阮步兵登上觀星樓,坐在齊老道士的對面,輕聲問道。
齊老道士呵呵一笑,“怎么,擔(dān)心讓你這堂堂一州頭牌,屈尊降貴去迎接一個年輕人,結(jié)果還白跑一趟?”
阮步兵尷尬一笑,“老先生的用詞總是這么獨特。”
他心中卻在暗嘆,自己明面上號稱什么一州之主,但實際上一個大點的宗門就敢在心里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而像青眉山這等龐然大物的實權(quán)人物,甚至敢當(dāng)著面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若非朝廷還有些威嚴(yán),自己甚至可能連政令都出不了天益城,有這么窩囊的一州之主么。
這個世界,到底是靠實力說話的。
會不會修行,早已在眾生之間劃出了一條鴻溝,分做了兩個世界。
齊老道士平靜道:“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和世間絕大多數(shù)修行者截然不同的東西,你知道是什么嗎?”
阮步兵遲疑道:“英?。俊?p> 齊老道士白了他一眼,緩緩?fù)鲁隽藘蓚€字,“平等。”
“凡人皆螻蟻,唯有修行高。這是多少修行者潛藏心底的念頭,他們高高在上,只盯著山巔云端,渾然忘了他們自己曾經(jīng)也是所謂螻蟻中的一員?!?p> “好在,他還沒忘?!?p> 阮步兵神色一斂,緩緩點頭。
.......
陳三更離了城主府,八步趕蟬心法悄然運轉(zhuǎn),身形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在城外,他尋了個沒人的地方,拿著金絲大環(huán)刀在令牌中進入、拔出,反復(fù)幾次,發(fā)現(xiàn)的確不會影響自己拔刀的速度,這才放心地將金絲大環(huán)刀從背上解了下來。
沒了背上那把惹眼的大刀,陳三更整個人的氣質(zhì)立刻得到了再一次的提升。
給人的感覺便像是一個英姿勃發(fā)、俊朗陽剛的貴公子;
而不是如先前那般,只是一個恰巧長得帥些的粗鄙武夫。
對這一切,陳三更自己并沒有什么感覺,他只是覺得身上一輕,而后莫名感到了一絲空虛。
想想也正常,畢竟在反復(fù)的進出之后,他將那么多東西都送進了令牌的空間中,事后自然會有些空虛。
他默默回想了一遍剛才齊老道士的話,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問題,對方唯一能做手腳的就是自己身上這塊令牌,但堂堂天益城的守護者,不至于架這么大的勢就來圖謀自己這幾兩散碎銀子和幾本珍藏吧。
“算了,去找他們吧。”
他搖搖頭,決定先處理眼下的大事,右腳一蹬,身形如風(fēng),吹過了山林。
......
回音谷中,八風(fēng)和尚正站在平臺上,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開口喊出了第一句話,“靈獸!在不在?”
如驚雷般的聲音在山谷中炸響,久久不息。
“吼那么大聲要死??!”一個聲音氣急敗壞地在對面的石壁中響起,“沒長眼睛嗎?面前刻著那么大一行字沒看見?”
八風(fēng)和尚低頭一看,果然瞧見面前的地上刻著一行大字,上面寫著:【不要問在不在,直接說事,本獸才好決定我在不在。】
“抱歉啊靈獸,我是達摩山大威天龍寺第八代傳人八風(fēng),我想知道有沒有那么一天,我八風(fēng)和尚的大名會響徹大端,人人稱頌?”
......
“靈獸,靈獸,你怎么不說話了?”
“二哥三哥,你們看這個靈獸怎么不說話了?”
八風(fēng)和尚扭頭看向劉昭明和關(guān)太初,一臉困惑。
劉昭明和關(guān)太初都默默低下了頭,裝作不認(rèn)識他。
沉默了好久的靈獸終于開口道:“你們?nèi)齻€是不是都是這種問題?”
“那不會?!标P(guān)太初抬起頭,上前一步,滿臉的驕傲自信,拂塵輕輕一擺,“對我而言,那一天是一定會到來的,我想問的是它具體什么時候來?”
靈獸:......
“那個不懂修行的,你呢?你也要天下聞名?”
靈獸實在聽不下去了,點名問起了劉昭明的問題。
“非也非也。”劉昭明上前一步,恭敬行禮,“在下想問,人間混亂,修行者和凡人矛盾重重,朝廷腐敗盛行,四方鄰邦不安,若在人間推行禮教,用禮法約束萬民,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可有勝算?”
......
靈獸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過這一次它恢復(fù)得很快,直接開口罵道:“你們自己什么樣心里沒點數(shù)嗎?還人人稱頌,還天下聞名,還禮法約束萬民,喝多了就去多睡會兒,夢里啥都有!”
八風(fēng)和尚大怒,睜圓環(huán)眼,“好你個靈獸,有問不答便罷了,竟出言侮辱我等,我......”
靈獸怡然不懼,聲音中透露出一股懶洋洋的輕蔑,“你待如何?”
“我......”八風(fēng)和尚神色一滯,滿腔狠話都被沉甸甸的三個字堵在了喉頭,那三個字叫【青眉山】。
不知道身處何方的靈獸冷冷道:“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nèi)齻€,都不是什么好命格,能干點啥就干點啥,別在那兒做夢了。走吧。”
......
當(dāng)陳三更飄到回音谷,看著眼前那道長長的一線天,正準(zhǔn)備挺身進入,就看到劉昭明三人四馬垂頭喪氣地從里面走出來。
等聽完了他們在里面的遭遇,陳三更笑了笑,“不必在意,我們本來就是普通人啊?!?p> 八風(fēng)和尚無語道:“大哥,雖然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們,但你這話也太過分了,你都算普通人我們是啥?”
劉昭明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四弟,你錯了,大哥的意思其實是想說靈獸終究是獸,是妖,我們是人,一個人有什么必要為了一頭獸的話而喪失信心呢!”
八風(fēng)和尚光頭之下,一雙眼睛掙得大大的,還有這個說法?
就連陳三更都震驚不已,我還有這個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二哥解釋得不錯?!标P(guān)太初平靜道:“大哥明明這么厲害了,卻還要自謙是普通人,這是什么心態(tài),就是沉穩(wěn)淡然,巋然不動的心態(tài),在這樣的心態(tài)下,靈獸那一兩句話又算什么呢?他是在暗自提醒我們,心態(tài)要沉穩(wěn)踏實。”
“二哥三哥,我悟了!”
八風(fēng)和尚一臉恍然地感慨道,“來找靈獸就圖一樂,真要修行自己還得跟著大哥。”
陳三更:......
“我們趕路吧。”
他決定不再跟這三個沒救了的掰扯,翻身騎上大運車馬行免費贈送的瘦馬,輕輕一夾,腰腹朝前一送,催著馬兒朝著前方走去。
關(guān)于總鏢頭被殺案和繡衣使遇害案,經(jīng)過了這幾天的查探,形勢其實已經(jīng)很明朗了,結(jié)合跟薛律、吳春雷的分析,陳三更在心中梳理出了一條較為清晰的脈絡(luò)。
青眉山主重傷之后,對青眉山的控制力大減,原本一人之下的青眉山大長老看到了機會,借機奪權(quán),掀起了跟青眉圣女之間的權(quán)力內(nèi)斗。
出于斗爭的目的,殺害了支持青眉圣女的一位長老,在繡衣使調(diào)查的過程中,雖然僥幸過關(guān),但機敏的繡衣使可能暗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蛛絲馬跡,只是引而不報。
大長老和他的勢力得知情況,便下手暗害了這位來自云陽州的繡衣使,而這一幕,又恰巧被順風(fēng)鏢局的總鏢頭呂方看到,于是呂方在橫山鎮(zhèn)被滅口。
至于死在秋風(fēng)城的另一位繡衣使,根據(jù)繡衣使衙門的情報所言,跟云陽州的那位繡衣使正是好友,可能在暗中搜集線索的過程中暴露了目的,也被滅口。
由此引發(fā)的一系列事件,也就都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此行,陳三更的任務(wù)也很簡單,只需想辦法搜集到青眉山大長老一系的確鑿證據(jù),交給繡衣使衙門,由官方出面將罪魁禍?zhǔn)桌K之以法就夠了。
可是,事情真的是這么簡單嗎?
陳三更不敢確定,他微皺著眉頭,望著遠(yuǎn)方那座若隱若現(xiàn),俯瞰著凡俗的大山。
山名青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