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陰差引魂
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最是無解。
或是相逢卻似曾相識,或是未曾相識已相知。
漫天諸神里,便有這么一位女子。當(dāng)她縱身下凡的那一刻,她的命譜上,便憑空添了這么一句話。
一瞬換一生,一眼定一人。
熟料此話,還未寫完。
......
仙氣繚繞的紫輝殿內(nèi),一名男子正立于殿堂之上。
他身披金色錦袍,筆挺的站姿透著一股尊者的威儀。那雙墨色的眸子里像是蘊(yùn)藏著一團(tuán)火,周身卻散發(fā)著絲絲寒意。
莫大的殿內(nèi)沒有一絲聲響,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寂靜地令人窒息。
良晌,終聞男子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他嗔怒道:“隨意,鑄下如此彌天大罪,你可知錯?”
殿下的隨意面對天君的呵斥,眉間一顫,眼底卻沒有一絲波瀾,黯然銷魂。
她唇角動了動,卻未言只字片語,只是垂下了眼眸。
是以,天君見此饒是再生氣,也不禁壓了壓怒火。
他深嘆一息,負(fù)在身后的雙手也不由攥成了拳,骨節(jié)泛白。遂闔上了雙眼,終是下了決定。
“此劫南周喪命冤魂二十三萬,便派你到閻王殿當(dāng)差。何時渡魂滿至二十三萬,便何時重返天界?!?p> 在殿下站著的除了隨意,還有一女子,名喚無瑤。
無瑤可謂隨意的冤家。平日里,常以擠兌隨意為她的慢慢仙途增添一份樂趣。
如今見隨意遭此劫難,在心中憋了許久的風(fēng)涼話,卻不知為何,竟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非但如此,她還上前幫忙求情。
“那陰曹地府不是鬼便是魂。隨意好歹一界上神,貶去當(dāng)陰差,左右是罰的重了些。”
話音落下,還不待天君再言,便聽見隨意淡淡地開口應(yīng)下,“我愿意去?!?p>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拂了拂衣袖離開了紫輝殿。
“唉!”無瑤見狀嘆息了一聲便趕忙追了出去。
她走在隨意身旁,悄悄地瞥了她一眼,本意是要安慰她,可一開口話便變了味。
“堂堂上神,竟被一界凡人所利用。你可當(dāng)真是我見過最沒用的神了。”
隨意聞言腳下一滯,抬眸望向無瑤,微微頷首,言語冷漠。
“適才你為我求情,多謝。不過我們的交情似乎沒這么深?!?p> 聽到這般,無瑤言語一頓,面上頗有些凝噎懊惱之態(tài)。繼而一甩衣袖,憤憤離去。
......
世人都知曉,那陰曹地府是沒有白晝的地界。
故而閻王路上,陰風(fēng)陣陣,無花無葉,無土無塵。
隨意走到閻王殿外,只見這昏暗陰冷,僅有幾盞藍(lán)色的幽冥火燭,臺階上還零零散散布著荒蕪的鐐銬。
她不禁蹙了蹙眉,躊躇了片刻,便抬腿走了進(jìn)去。
原以為殿外已經(jīng)足夠陰暗,沒成想,殿內(nèi)更甚。
身旁幽幽飄過幾只小鬼,他們見到隨意,面上紛紛爬上一抹詫異。
“什么時候咱們地府也有活的女子了?”
話音雖小,卻還是落入了隨意的耳朵里。只是她并未理會這些小鬼,而是走近了大殿盡頭的那人。
那個側(cè)臥在閻王椅上的男人。
閻王椅的表面布滿了詭異的花紋,猶如埋在土里樹干,盤根錯節(jié),本深末茂。椅邊還躺著幾只蒼白的骷髏,在陰暗的幽火下顯得格外瘆人。
男人正低著頭,側(cè)身撐著一手支著腦袋,一襲濃密的墨發(fā)如數(shù)傾灑在肩頭。
待隨意走近時,他才抬起頭來。
入瞼的是一個長相及其陰柔的男子,他看向隨意,猶如血色的紅唇輕啟,“你來了?!?p> *
五百年后。隨意正躺在閻王椅上,輕翻著生死薄。
若說初來這閻王殿時,尚且有些干勁,是因為她盼著重返天界。
可如今五百年過去,引了多少魂,她數(shù)不清了。夠不夠二十三萬,她也不在意了。
許是覺得在這地府當(dāng)個陰差,也圖個清閑。本來她在天界時,就不是個勤快的。到了哪里,都是一樣。
閻羅瞧她躺在自己的椅上,也不惱怒。他唇角微微上揚(yáng),手指輕輕朝生死簿一揮,生死薄便自己翻了起來,停在了一頁。
“交給你一個有趣的任務(wù)。”
隨意輕掃了一眼停駐的那頁,揚(yáng)了揚(yáng)眉,“這有何稀奇?不過是個平常人罷?!?p> 閻羅聞言眉間攜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搖了搖頭,“你去了就知道了?!?p> 她聳了聳肩,從椅上起來,并不怎么在意,心想渡誰不是渡。
凡間無不充斥著煙火氣息,可他們當(dāng)陰差的,去的都是凡間最為傷心之地。
莫大的將軍府,沒有一絲生氣。
隨意并沒有進(jìn)去,而是靠在府外的大門一側(cè),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轉(zhuǎn)動中手中的生死薄。輕嘆一聲,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再留給他們一些時間罷。
府內(nèi)傳來幾道低聲的啜泣和哀痛的嘆息。過了一會,這啜泣聲轉(zhuǎn)為哭聲,越來越響亮。隨意輕輕抬眸,她知道,是時辰到了。
她依舊靠在門外,并不打算進(jìn)去,而是等著那魂自己走出來。
原以為定是要等上一會,畢竟剛剛脫離凡身,至親也在一旁哭泣,怎么說也是要悲傷一會的罷。
然而這家伙并未留戀多久,便走了出來。
隨意聽見動靜,轉(zhuǎn)身說道:“跟我走吧?!?p> 當(dāng)她抬眸看清那人面貌的瞬間,眉間不由得顫了一下。
怎么是他?
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畫,眼睛干凈明亮,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在白皙的皮膚上形成一道陰影。
隨意別開了臉,眼神不自覺的閃躲,她搖了搖頭。
不會是他,當(dāng)年我親手手刃了他,他不可能輪回。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對面的男子開口,聲音清冷。
聞言,隨意收拾好情緒,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帶他回到地府,隨意翻了翻手中的生死薄,繼而轉(zhuǎn)身說道:“你這一世積累了不少功德,并無作惡,可以不用經(jīng)閻羅王審判,直接過橋吧?!?p> 話落便伸手一指,指向了奈何橋。
男子微微頷首,禮貌的道了句:“謝謝?!?p> 就在男子飲下孟婆湯,剛要投入凡世輪回時,一道聲音在她背后響起。
“且慢!”
隨意朝發(fā)聲處一看,見到來者,不免有些驚訝,“司命?”
司命見到隨意,習(xí)慣性的喚了一聲,“隨意上神,”
他指了指橋上的男子,“我是來帶他回去的?!?p> “回去?”她微微蹙眉,“回哪去?”
司命將橋上的男子拉了回來,遞給男子一顆丹藥后才回答隨意。
“他乃是千乘狐帝之子,裘安。如今已歷劫七世,知曉世間七苦,已然飛升上仙。我此次來,就是帶他回去的?!?p> “待他吃下這七上丹,便能記起他本來的身份,忘卻凡間七世俗事?!?p> 隨意聽聞雖有些訝異,但內(nèi)心也沒起多大的波瀾。
只是忽地想起今日是閻羅特地讓自己引他的魂,心底不禁冉起一絲不好的預(yù)感。
她將男子望了望,復(fù)又看向司命,試探性的問道:“他,五百年前,也在歷劫嗎?”
司命聞言點了點頭,“五百年前,正值他下凡的第六世。只不過那一世他罪孽深重,魂飛魄散,因此轉(zhuǎn)世便耽擱了許久,直至現(xiàn)在,才歷完七世。”
聽到這里,隨意不禁一頓,“那他上一世,名喚什么?”
司命想了一會,終是吐出兩個字,兩個直擊隨意心臟的字,“李世?!?p> “說起來,竟是隨意上神為他引魂,也是有緣?!?p> 聞言只見隨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是生氣還是傷心。
她旋即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
隨意走后,裘安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目光漸漸拉的深遠(yuǎn),“司命,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