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盼盤點好貨物,抬起眼皮掃了眼墻上鐘表的時間,凌晨五點五十九分。
看看便利店外面,深邃的天空中大雪紛飛,曙光還未降臨。
他默默盤算著時間,還有一分鐘換班,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趙盼轉(zhuǎn)頭對著吧臺里,長相較為甜美的小姑娘張雅青說道:“雅青,能不能借我二十塊錢?”
張雅青有些詫異,昨天才發(fā)的工資,怎么才過一天就借錢……但害怕傷其自尊,她沒有深問,不動聲色說道:
“什么借不借的,太見外了。微信,支付寶,還是現(xiàn)金?”
“都行,一定還你?!壁w盼強調(diào)了借的概念。
張雅青有些猶豫,她糾結(jié)自己是只給二十,還是多借點。
以她對他的了解,對方看似瘦弱,可內(nèi)子里其實是很好強的。
他說二十那一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多給一塊,可能都是一種不尊重。
這么想著,她從白色小皮包里拿出一張二十元的現(xiàn)金,遞給對方。
“謝謝?!?p> “叮咚!歡迎光臨!”
一個體型略有肥胖,不修邊幅的中年大叔走進便利店,來到前臺。
他眼睛直直盯著吧臺里的張雅青,嗓子眼里發(fā)出撕裂的聲音:
“給我拿包華子?!?p> 張雅青轉(zhuǎn)身拿煙,遞給對方。
對方把煙裝進黑色羽絨服外套口袋,布滿血絲的眼睛仍舊直勾勾的盯著她。
沙啞厚重的聲音再次從他嗓子眼里蹦出:
“再給我拿兩千塊錢?!?p> “???!”張雅青以為自己聽錯,瞬間又反應(yīng)過來,心臟頓時劇烈跳動。
她茫然無助的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趙盼身上。
趙盼就在吧臺外面,與大叔距離很近。
而就在她將視線轉(zhuǎn)移,看向趙盼之時。
趙盼身影,先一步動了。
那道瘦弱的身影,突然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她還沒看清楚趙盼的動作,這個讓她感到危險和恐懼的中年大叔,便已經(jīng)躺在了如同鏡面的地上。
趙盼俯下身子,將對方外套口袋里的煙拿了回來,扔給張雅青。
“滾!”趙盼沉聲喝道。
中年大叔連忙爬起,握著鼻子跑了出去,寬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白雪皚皚的暮色中。
“叮咚!謝謝光臨,請慢走!”
“叮咚!歡迎光臨!”
又有一男一女,兩人同時走了進來。
趙盼如同沒有發(fā)生任何事,跟往常一樣,與進來的兩人打好招呼,便轉(zhuǎn)頭看向張雅青,說道:“我先走了。”
等趙盼走了出去,張雅青才緩過神來。她不由有些埋怨,這人真是傳說中的鋼鐵直男。
大家住處本就同路,外面還是黑夜,今天又發(fā)生了這擋事,都不知道等一下我……
我只是還要與換班收銀交接一下工作而已,又耽誤不了多久時間……
他難道看不出來我對他的喜歡嗎?
還是看出來了,所以才這樣?
她一邊交接,一邊想著這些事情,竟忘記跟同事們說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
趙盼將手插進口袋,走到深巷內(nèi)。
一個寬厚的身影將他攔住,正是在便利店搶劫未遂的中年大叔。
與便利店里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一柄寒光洴現(xiàn)的匕首。
沙啞的聲音在深巷響起,沒有多余廢話:“想活命,拿錢?!?p> 話音剛落,一只雪白的拳頭在他眼前放大。
他感覺身體仿佛飛了起來,“砰!”的一聲,背部狠狠砸進了冰與雪混合的雪地里。
同一個動作,他又倒了一次,而這一次,對方的力氣仿佛更大。
他腦袋眩暈,隱隱感到對方向旁邊垃圾堆里啐了一口吐沫星子,而后向深巷口繼續(xù)走去,漸行漸遠。
……
搶劫并不可怕,搶劫未遂,也不可怕??膳碌氖?,明知道不會成功,還要執(zhí)著的去搶。
這是趙盼第三次看到這個中年大叔。
而這一次,對方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趙盼看到他手里還握著那把匕首,那像是對方最后的倔犟。
這時,離他走出深巷,也才兩分鐘而已。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么就盯上我了?是因為我打了你?”
中年大叔抬起頭,緩緩說道:“在便利店里倒下,我怕了,但出來越想越氣……”
“在深巷倒下,清醒后,我明白,我沒法再去搶劫……我,根本沒這個膽子和本事……”
“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可是我卻覺得我已經(jīng)走投無路,我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飯了……”
路燈下,對方說著,留下了兩行熱淚。
趙盼有些震驚,震驚他的真實年齡與外表不符。
隨即他想到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可能――這人腦子有問題。
當然,這只是他單方面的猜測,也許對方說的都是真的。
將思緒收攏后,看著對方哭哭啼啼的樣子,他不知為何,心里生出一股邪氣,一腳踹在對方胸口,使其又一次躺進雪地里。
趙盼神色冷靜,極為認真的說道:“如果你剛剛過來,拿刀把我捅死。我即使是死,也會打心眼里佩服你?!?p> “可是你向我跪下,我對你最后的一絲同情也沒有了?!?p> “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天地父母,即使是死,也不要輕易向任何人下跪!”
說罷,他將口袋里唯一的一張二十塊錢現(xiàn)金,甩給對方。
其實他也將近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昨天中午,他接到電話,父母病重,急需用錢檢查。
具體什么病,二老也不肯說,只是說檢查用。
趙盼聽聞后,立即將自己所有存款和當日工資分文不剩的打了過去。
他沒有給自己留一分錢。
自己最差的情況已然想好,無非就是下班后,在垃圾桶里撿撿瓶子,淘點飯錢。
苦和面子,他從未真正在意過。起碼,自己還有可以勞動的身體,而父母卻沒有。
至于借給他二十塊錢的張雅青,他是明白對方心里情感的。
可是他實在不喜歡溫溫順順的女生,他喜歡難以駕馭,有女王氣質(zhì)的類型。
將錢甩給對方后,趙盼頭也不回的離去。
如果說這個人還有什么地方能夠打動他的,那就是對方的執(zhí)著,這也是之所以給對方錢的最重要的原因,沒有之一。
自稱二十五歲的中年大叔,抹了抹眼淚,拿著錢,坐在冰天雪地里,凝視著趙盼筆直的背影,在路燈下如同一把出鞘的寶劍。
不知為何,他在對方身上,感到了一股力量,那是一種錚錚鐵骨寧死不屈男兒當自強的力量。
那力量震撼心靈,使他原本充滿喪氣與灰暗的心,也仿佛被激勵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大雪天響起驚雷,“轟隆!”一聲,一道雷劈在了對方身上。
他嚇的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對方竟消失不見。
這怎么可能……
此事以完全超出他的認知范疇。
愣神片刻,他回想了對方種種行為,想到了一種可能――此人是神仙派下凡來,指點我的。
想通這點,他當即將匕首扔掉,站起身來,緊緊攥著手里的二十塊錢,決定,即使餓死,也決不能動用這張紙幣。
貼身存放,留以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