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瘦小子憊懶模樣,陳秋月氣得直咬牙。
說話都是牙縫里迸出來一般:“李長夜,你在我面前稱爺?真論輩分,你得喊我?guī)煵?!?p> “得了吧你!”李長夜不屑的晃晃腦袋:“你連師父都沒有,腆臉跟我充大輩兒?我爸要是在家,你敢來喊他一聲師弟嗎?牙都敲歪了你的。喊你聲老陳,就夠給你臉了!你到底還走不走?”
說話間開始轉(zhuǎn)身,陳秋月再多說一句,他真能回屋睡大覺去。
“走走走!”陳秋月拿這貨是真沒法,這位真要撒起脾氣來,還是自己坐蠟。
當(dāng)下不再說一句話,低著頭只顧走,兩人一前一后,順小路上了攀云峰。
陳秋月的六大親傳弟子,這些年跟著他迎來送往,沒少見識達(dá)官貴人,其他本事且不說,交往應(yīng)酬都是一等一的在行。
師父把人都趕出大殿,他們就知道師父是去求援兵了,這六人也看出張?zhí)斓路驄D來路不凡,師父吃那么大虧都隱忍了,想必出手也是夠嚇人的,因此一個(gè)個(gè)拿出手段,推著張?zhí)斓路驄D還有幾個(gè)保鏢都去旁邊連廊里坐下,說東道西,看相打卦,幾張巧嘴一齊發(fā)動(dòng),纏得他們無暇分神。
陳秋月領(lǐng)著李長夜,依舊從后門進(jìn)了大殿,那小女孩依舊還在地上躺著呢,滿臉紫氣,妖氣彌漫,聽見動(dòng)靜,扭頭死死看著他倆,露出邪異陰森的笑容來。
“唷?!崩铋L夜一見,他也笑瞇瞇的,上去就蹲在了女孩旁邊,大喇喇掃量幾眼,又抽鼻子嗅了嗅,扭頭對陳秋月道:“弄只活雞給我?!?p> 陳秋月這會兒沒小道士使喚,倒也不多說,自己顛顛跑去后院里,抓了只半大的公雞來。
李長夜提翅膀接過雞,笑吟吟的,在女孩兒眼前晃了晃,女孩兩黑眼睛一下睜得老大,嘴巴咧開,唇齒間滲出口水來。
李長夜干脆盤膝坐下,晃悠著那只雞,就仿佛扯閑篇似的:“聽說也鬧了有日子了,就到這兒吧?行不行,聽我的,現(xiàn)出真身來,放了這小屁孩兒,這只雞就是你的了。”
女孩兒被他一說,似乎憤怒起來,“嗚嗷嗚嗷”叫著,沖著李長夜齜牙咧嘴。
李長夜瞅著她滿口小尖牙,嘖嘖搖頭:“妖化的還挺嚴(yán)重啊……你這是真不想好了。吶,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自己出來,今晚吃雞,要是不出來……”
他解下葫蘆,咬開了塞子,往下一傾,嘭!老大老大一只花豹子頓時(shí)出現(xiàn)在身邊。
李長夜不懷好意地看著女孩,左手晃著雞,右手摸著豹子:“你出來你吃雞,你不出來它吃你!怎么選看你自己了?!?p> 陳觀主大驚,生怕李長夜不耐煩,真讓豹子一口吃了孩子,慌忙叫道:“長夜,可不敢犯渾!”
“去去去,別添亂?!崩铋L夜不耐煩地?fù)]揮手,一臉嫌棄:“你要閑的沒事,唱兩聲也好啊,降妖伏魔的,不弄出點(diǎn)雞飛狗跳的動(dòng)靜,人家金主還嫌你沒賣力氣呢?!?p> 陳觀主一想倒也有理,又低聲囑咐一句:“不管怎么弄,可千萬別傷了人家孩子?!?p> 香案上擺著三清鈴,陳觀主信手取了,叮鈴叮鈴搖晃著,一張嘴,哦哦啊啊地唱起道經(jīng)來。
陳觀主氣息養(yǎng)得不錯(cuò),一把年紀(jì)了,嗓子依舊清亮高遠(yuǎn),顯然是下過功夫的。
李長夜嘿嘿一笑,搖頭晃腦地打著節(jié)拍,將公雞往背后一丟,伸手把女孩胸前的葫蘆取了。
陳觀主見了嚇一跳,聲音都顫了顫,再一看,那女孩絲毫沒動(dòng)靜,顫巍巍瞅著金錢豹,小小的身體不斷發(fā)抖。
金錢豹也盯著她,一雙金瞳如電燈一般,射出兩三尺的金光。
李長夜屈指敲了敲女孩額頭:“怎么著?真不要命了?你現(xiàn)在自己出來,我算你自首,要是讓我逼你出來,那可真給我家招財(cái)做點(diǎn)心了啊?!?p> 等了片刻,見對方無動(dòng)于衷,李長夜氣笑了:“成!真硬氣,小爺本來念你修行不易,想給你留一線生機(jī),看來你是要把路走絕啊……”褲兜里一掏,掏出塊黑乎乎的東西,看不出是石頭木頭。
再沖香案一招,香案上的燭臺,便忽忽悠悠飛到了他手里。
見李長夜把那黑塊塊兒湊向了燭火,女孩兒終于開口說話了。
“別、別、仙長、饒、命……”
聲音說不出的尖銳怪異,像用爪子刮著玻璃一般。
“唷,橫骨都煉化了?”
李長夜微微吃驚,看了招財(cái)一眼,鄙夷道:“看見沒?人家道行比你高呢!”
金錢豹嗚嗚地齜了下牙,眼中金光更加耀眼,死死瞪住女孩。
女孩抖得更厲害了:“沒、沒它、沒它厲、害……”
它道行其實(shí)的確比金錢豹要深厚些,但物種之間自有生克,能化人形的兔子精,對上剛開竅的老虎也依舊不敵,除非二者的差距拉的實(shí)在太大。
李長夜伸手一推,推得招財(cái)大腦袋轉(zhuǎn)向一邊。
沒了金錢豹那雙金睛盯著,女孩的神情放松了少許。
“自己出來吧?!崩铋L夜不耐煩道:“沒空跟你扯皮了,快點(diǎn)。”
女孩臉上露出掙扎的神情:“……還沒、報(bào)仇!”
“報(bào)不了啦?!崩铋L夜直接蓋棺定論:“你要有報(bào)仇的本事,就不會被人捆得和粽子一樣了,別以為成了妖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這種小妖怪,吹口氣都吹死你。”
“可我、我不甘、心??!”女孩神情一下又變得猙獰起來。
“不甘心?”李長夜呵呵一笑:“你吃雞,雞也不甘心,你吃老鼠,老鼠也不甘心,哪來這么多不甘心?你妖氣里血腥味不輕,也是傷過人命的,被你傷了的人甘心不甘?你要再羅里吧嗦的,就真活不了了啊?!?p> “嗚嗷!”女孩低吼了幾聲,有些認(rèn)命地看向李長夜:“那我、出來、你不殺、我?”
“聽話就不殺你唄,我這人不喜歡打打殺殺?!崩铋L夜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陽光:“你留下做個(gè)護(hù)法神獸,什么時(shí)候我覺得你痛改前非,能做一只善良之妖了,那就放你走?!?p> 女孩一雙漆黑地眼睛定定望著李長夜,似乎在判斷這話的真假。
李長夜笑得更加燦爛,任她看。
半晌,女孩嘆口氣,鼻子聳了聳,從鼻孔中躥出一道紫色的煙霧。
煙霧越來越濃,在漸漸在女孩面孔上方形成了一個(gè)大大的圓球。
噴出紫煙后,女孩神情變得無比疲倦,直接昏睡過去。
原本紫氣籠罩的皮膚恢復(fù)了正常。
李長夜伸手翻開她眼皮,已是黑白分明。又扯開嘴角,牙齒恢復(fù)了許多,但比起正常人,還是太過尖銳。
一看那紫煙形成的圓球還在浮滾不休,招財(cái)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閃亮亮的涎水從口角滑落。
“滾出來吧。放心,招財(cái)不會吃你?!?p> 李長夜話音剛落,那紫煙驀然內(nèi)卷,眨眼功夫便已消失,一只靈氣十足的貂往前一躥,畢恭畢敬地立在了李長夜身前。
這家伙的臉長得有些像浣熊,沒那么大,兩只烏溜溜的眼睛靈光四溢,清晰地流露出不安和緊張。身體細(xì)溜溜的,身長腿短,一身皮毛順滑豐盈,甚至有些流光溢彩的感覺。
“果然是個(gè)貂兒,還是紫貂。”李長夜暗自點(diǎn)頭,自己倒是沒猜錯(cuò)。
手指屈起,在它鼻梁上勾了勾,那貂兒先是一抖,卻又不敢閃避,待發(fā)現(xiàn)李長夜只是摸摸它,這才偷偷松口氣。
旁邊陳觀主看得都忘了唱經(jīng),驚嘆道:“原來是貂,怪不得這么怕豹子?!?p> 李長夜咂咂嘴,一臉壞笑地看著那紫貂道:“豹子其實(shí)還好,它真正怕的得數(shù)鷹隼,我要是有個(gè)鷹隼,這會讓它站都站不住?!?p> 說著解下另一個(gè)葫蘆,道:“老老實(shí)實(shí)別反抗啊,不然咒法反噬,第一個(gè)沒命就是你?!?p> 順手拔開瓶塞,口中念念有詞,喝聲:“疾!”
一道清光從葫蘆口灑出,將那貂兒一兜,便吸進(jìn)了瓶口去,復(fù)將符紙做的瓶塞塞住了口。
陳觀主不眨眼地看著,滿眼都是羨慕之色。
見李長夜將葫蘆掛回身上,開口道:“成功了?”
李長夜沒答話,只是有些憐憫地看了看昏睡的女孩兒,又摸出那塊不知是石是木的黑物事,掰下指甲蓋兒大小一塊,遞給了陳觀主。
“這女孩兒被妖怪附體太久,神魂元?dú)舛紦p耗太大,不管她就未必能再醒過來了。這塊醒神香,等會兒湊她鼻子下面點(diǎn)著了,可以滋養(yǎng)神魂,還有你這小葫蘆也留不住了,用無根水熬煮二十四個(gè)時(shí)辰,喂她喝了,免得短命早夭……”
說到這里,李長夜神色忽轉(zhuǎn)肅然:“最緊要的,你記得和她父母說明白,有此奇禍,乃是她家不修德行,枉造殺孽所致。他家那喪德行的買賣趁早停了,若是再惹出妖魔,神仙難救!”
“買賣?他家做的什么買賣?哦!我明白了!”陳觀主也是聰明人,念頭一轉(zhuǎn),已經(jīng)猜出李長夜所指。
當(dāng)即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都在老道身上,這亦是積陰德的勾當(dāng)……不過,這位招財(cái),能不能借我一用?”
李長夜看他眼神不定,不由好笑:“你這是想狐假豹威?想好了啊,這可是殺人無算的大妖!你就不怕它野性未服,在你九福宮大開殺戒?”
陳觀主被他說的有些害怕,看向那豹子,只見對方一雙金瞳中隱隱有戲謔之色。
干笑一聲,賠笑道:“之前卻是老道失言了,仔細(xì)想想,長夜你家傳何等淵源?既然你都敢留下它,可見這位招財(cái)兄弟也是福澤深厚之妖,又豈會再害我?”
李長夜失笑道:“你陳大觀主這一條舌頭,著實(shí)變化莫測。罷了,招財(cái),你就配合這老家伙一二吧,他不是要借你之威嗎?那你干脆再威風(fēng)點(diǎn)!”
金錢豹聽了將大腦袋一點(diǎn),身子微微晃動(dòng),呼地一下,驀然長成了肩高一米八、頭尾長有五米的巨獸!一身金錢紋理燦若錦繡,兩只金瞳更是讓人觸目生寒。
陳秋月也嚇了一大跳,但想想這大豹子一亮相,那效果!又不由樂起來,拍手道:“變得好!變得好!招財(cái)兄,等會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