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鞋子
閉關(guān)一個月之后，林飛總算把成片制作了出來。
這種將一整部電影從自己手上制作出來的感覺很有成就感，林飛第一時間就叫上小伙伴們進行內(nèi)部試映會，還為此專門租了一間小放映廳。
內(nèi)部試映開始了。
和伊朗版的開頭不同，林飛拍攝了一段兄妹倆上學(xué)之路的鏡頭作為開頭：
在久石讓《云中漫步》的音樂中，九歲的小男孩小軍和七歲的妹妹小芳從小屋的通鋪上醒來，兩人吃完簡陋的早餐后，母親給了他一個煮熟的雞蛋掛在脖子上讓他送給老師。
門前蒼老的奶奶還是坐在那里曬著太陽，小軍把奶奶的位置挪了一下讓她更舒服一些，妹妹捏了捏奶奶的腿才離開了家。
小軍的家住在山上，先是接近九十度的陡峭山崖，兄妹倆拉著繩索如云中漫步一般慢慢下來；云霧繚繞的山間小道上，哥哥牽著妹妹的手踟躕而行，妹妹十分愛惜自己的鞋子，一路躲著水坑，而哥哥的運動鞋則沾滿了泥巴。
接著在激昂的弦樂中，兩人坐著鐵索橫渡洶涌的怒江，小軍向下望去，自己腳下穿著破爛不堪的回力鞋，而妹妹是一雙有著蝴蝶結(jié)的粉紅色小皮鞋，但是鞋邊已經(jīng)有些破了，再下面就是澎湃的江水。
這段曲折險峻的路程是兄妹兩人的上學(xué)之路，
也是林飛在西南山村地區(qū)的實景拍攝。
在當(dāng)時，西部山區(qū)的孩子上學(xué)，是真的要走這樣的路程，而林飛通過巧妙的剪輯，將不同兒童的上學(xué)之路拼接在一起讓兄妹倆走完，采用了第一視角跟拍兩兄妹的攝影讓這段險峻路程既真實得令人膽戰(zhàn)心驚，原本是《哈爾的移動城堡》的浪漫配樂，在這里卻也顯得充滿了童真的夢幻和溫馨。
兩人終于到了鎮(zhèn)上的學(xué)校，
妹妹說：“我鞋子破了，”
哥哥說：“我周末幫媽媽買菜時順便拿去補一下?！?p> 接下來和原版劇情一樣，哥哥先去鞋匠那里補好了鞋，將鞋子放在了黑色的塑料袋中，但是在買菜時，收垃圾的工人誤將其當(dāng)作垃圾撿走了。而哥哥反復(fù)在蔬菜店找鞋時弄翻了老板的攤子，被老板罵跑了。
每個人物都是這么真實，哥哥丟了鞋子惘然無助，老板攤子弄翻又氣又惱，林飛都是實景拍攝，既節(jié)約了經(jīng)費，又讓場景格外真實。
哥哥垂頭喪氣的回到家里，媽媽依舊臥病在床休息，妹妹正在家里認真做著家務(wù)，看到哥哥回來后，黝黑的臉龐露出燦爛的笑容。
“哥哥，我的鞋子補好了嗎？”
“補好了?！?p> “補的好看嗎？”
“補的很好看?！?p> “我想去看看我的鞋子?！?p> “你先幫媽媽把東西收拾好?！?p> 在妹妹的再三追問下，哥哥才悄悄告訴妹妹鞋子丟了。
“別告訴媽媽，我會幫你找到的?！?p> “那我明天要怎么去學(xué)校？”小女孩的淚水泫然欲滴，讓人又心疼又憐愛。
哥哥又跑去鎮(zhèn)上找了一遍，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家，但是依舊沒有找到。期間有同學(xué)叫他去踢足球，他看了看自己破舊的跑鞋，拒絕了。
回到家，發(fā)現(xiàn)在城里打工的爸爸回來了，正在大聲訓(xùn)斥媽媽，叫她做了手術(shù)就好好休息不要下地走動，家務(wù)活讓孩子們來做。
接下來爸爸表揚了在家做家務(wù)的妹妹小芳，又批評了天黑才回家的哥哥小軍。
與原作不同，哥哥小軍被爸爸訓(xùn)斥的時候，并沒有哭，只是低著頭悶不作聲，他顯得比自己的年齡成熟得多。
兄妹倆趴在床上寫著作業(yè)，用作業(yè)紙遞紙條的方法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偷偷談判。
“你弄丟了我的鞋子，我要告訴爸爸?！?p> “你告訴了爸爸，我們兩都要挨打。他沒有錢給你買新鞋子。”
歪歪斜斜的文字還有不少錯別字，再加上小孩子畫的小人，童趣十足，讓人會心一笑的時候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我沒有鞋子，明天怎么上學(xué)校？”
“你可以穿我的運動鞋。我穿拖鞋，我有體育課的時候，我們悄悄跑到學(xué)校外的山腳下?lián)Q鞋子?！?p> 接下來，妹妹穿著又大又臟的運動鞋，出門時臉上還有淚光，哥哥穿著拖鞋也是垂頭喪氣，上學(xué)路上，都很不開心。
而換鞋子時，兩人都要抓緊時間跑到校外山腳下，還經(jīng)常導(dǎo)致后面的課程差點遲到。
“你的鞋子太臟了，我不好意思穿?！?p> “你又在找借口?！?p> “不是，是真的太臟了?！?p> “那我們把他們洗一洗吧?！?p> 兄妹兩人在久石讓《菊次郎的夏天》歡快的《summer》的鋼琴聲中，吹著洗鞋子時的肥皂泡，度過了歡快的時光，關(guān)系又融洽了起來。
接下來的故事都圍繞著鞋子展開。
妹妹上體育課時因為穿著又破又大的運動鞋不好意思，但是善良的老師夸獎她上體育課就應(yīng)該穿運動鞋，于是妹妹又開心起來。
哥哥因為換鞋屢屢遲到，但是數(shù)學(xué)老師覺得他平時刻苦又乖巧，于是給教導(dǎo)主任說情才讓他接著上課。
妹妹因為鞋子太大，奔跑時一只鞋子不小心掉進了路邊的水溝，在好心人的幫忙下才撿了回來。
而哥哥則總是拒絕同學(xué)一起踢足球的邀請，還把數(shù)學(xué)老師送的獎品一支自動鉛筆送給妹妹安慰她。
兩個孩子真誠而又委屈的樣子讓人越發(fā)疼愛。而林飛用克制而又真實的鏡頭將這一切婉婉道來。
接下來故事又出現(xiàn)一個轉(zhuǎn)折。妹妹意外發(fā)現(xiàn)一位低年級的女孩穿著自己之前丟失的小皮鞋，兩人一路跟蹤小女孩回家，卻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一個十分困難的家庭，小女孩還需要牽著盲人父親去街上賣小雜貨。
善良的兄妹倆只能默默回家。再也不談要回鞋子的故事。
家里雖然十分貧寒，但是父母教育兩兄妹要孝敬奶奶，給常年坐在家門口的奶奶燒水泡腳，還給同村的孤寡老人送去了一些菜。
接下來，父親帶著兒子去挖松茸，再一起去城里出售。這段情節(jié)是林飛根據(jù)之前舌尖的紀錄片而改編的。
父子倆在原始森林中尋找松茸十分艱辛，這種自然的精靈，埋在地下極難發(fā)現(xiàn)。在這里，使用的是《千與千尋》中的配樂《第六站》，搭配在林間穿梭的一束束陽光，自然中彌漫著一種空寂而又神秘的氣息。
但父子倆千辛萬苦找到的松茸，卻因為交通不便，在顛簸的路途上被弄壞了許多。
現(xiàn)代化的城市，多姿多彩，但哥哥只是專注在所有和鞋子有關(guān)的畫面。松茸品相一般，但還是賣了一些錢，爸爸問小軍有沒有什么想買的，小軍叫爸爸給妹妹買雙鞋子。
“妹妹的鞋子太破了?！彼⒅约旱男臃磸?fù)念叨著。
爸爸答應(yīng)了。
可惜在回家的路上，因為路況十分惡劣，出了車禍，爸爸為了保護小軍手受傷了。
受傷的爸爸一個月不能去工地工作，買鞋的希望又破滅了。
而妹妹得知盲人家的小女孩有了新鞋子后就將那雙粉紅色的破鞋子扔掉了。她看著穿著新鞋子一臉茫然的小女孩，心中生著悶氣。小女孩眼睛里包著淚水又強忍著的表情，十分惹人憐愛。
妹妹又想告訴爸爸自己鞋丟了。哥哥再次阻止了她。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不是怕被爸爸打，我只是不想看到爸爸因為沒錢而不開心的樣子?！?p> 丟了鞋，不告訴父母，換著鞋穿，兩個小孩子的行為看似幼稚，但是卻又那么自然。那是小孩子敏感的自尊，也是對父母的體諒和關(guān)懷。都是做過子女的人，這種熟悉的情感讓觀眾們不自覺地帶入到兄妹的角色中。
接下來，省里要舉辦長跑比賽，第三名的獎品是一雙運動鞋，哥哥爭取到了參賽名額，告訴了妹妹。
“要是你拿不到第三名怎么辦呢？”
“我一定會拿到第三名的。”
于是妹妹開心的笑了。
長跑比賽在美麗的湖邊舉行，和其他參賽的孩子專業(yè)的服飾相比，小軍穿著破爛的運動鞋和最普通的運動服。但是奔跑起來的哥哥卻像風(fēng)一樣快。
整部電影中，哥哥和妹妹都在奔跑。而這里，林飛用蒙太奇的手法，將兩個人奔跑的身影交替切換。
在美麗的湖光山色中，在悠揚的樂曲之中，一群孩子在努力地奔跑。鏡頭緊跟著他們的步伐，耳邊似乎能聽到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哥哥跑到了最前面，但為了得到第三名卻又讓后面的孩子追了上來。
最后比賽十分焦灼，哥哥拼盡全力，在慢鏡頭中，一切都似乎停滯了，只剩下腳步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直到最后撞線。
鏡頭又恢復(fù)了克制而寫實的風(fēng)格，哥哥沒有拿到第三名，而是拿到了第一名。
在鮮花和掌聲中，哥哥哭了，哭得很傷心。這是哥哥在全片中第一次流著淚水大聲哭泣。
在蔬菜店找鞋子，被店主訓(xùn)斥時他沒有哭；
在家里，因為晚回家而被爸爸責(zé)備時，他沒有哭；
在學(xué)校遲到，被教導(dǎo)主任批評時，他沒有哭；
但是在賽場上，他長跑得了第一名，所有人都在祝賀他、稱贊這個孩子時，他哭了。
沒有人理解他為什么哭。
大家只是以為這個鄉(xiāng)下孩子激動的哭了，于是接著笑嘻嘻地和他合影。
可是觀眾們都知道。
他哭了，是因為他沒有為妹妹贏到一雙小鞋子。
電影到了結(jié)尾，背景音樂是《千與千尋》里的《回到那個夏天》。
恬靜的鋼琴聲中，妹妹站在村口等來了哥哥，但是哥哥手里沒有鞋子，而是默默脫下了已經(jīng)跑裂開的運動鞋，露出滿是血泡的雙腳。
哥哥將腳泡在溪水中，魚兒仿佛感受到了哥哥腳上的傷口，游到他的腳邊輕輕地吻著哥哥的腳背。陽光下，溪水波光蕩漾。
鋼琴聲還在繼續(xù)，溫柔而婉轉(zhuǎn)，
鏡頭切換，
孩子們的奶奶從藤椅上顫顫巍巍起身，一直未曾走動過的她，搭著牛車來到鎮(zhèn)上商店，從手帕里掏出皺皺的鈔票，給孩子們買了兩雙鞋；
城里的父親，渾身大汗，在工地宿舍里打著包裹，回家的行李中也有兩雙鞋；
學(xué)校的體育老師和數(shù)學(xué)老師去商店給孩子們買了兩雙鞋；
音樂逐漸壯闊起來，
從這個小家庭居住的山丘，放眼望去，遠處是巨龍般蜿蜒而來的橋梁和公路，它們還在建設(shè)中，施工時閃爍的光芒和天上的星星融合在了一起。
電影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