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回來第二天是個周六,丁堅堅持他是雇員,享有勞動法的休息權利,一般周六日沒急事他不管王博的。
所以今天王博一個人在時園看文件,黃一安陪他午飯。
細雨,一整天都天色昏暗,往窗外望去,竹林里一片霧氣迷漫,能見度不到十米。
風倒是不大,竹葉只是輕輕搖曳。
宛如秘境。
黃一安本來已經(jīng)選好小提琴曲《天鵝湖》,看了窗外,改放《睡蓮》。
陰雨天,熱乎乎的牧羊人派剛從烤箱出來。
土豆香混著奶酪香,還有不知名的香草香味縈繞,再倒一小杯加拿大冰酒,足以安慰一切無依的心靈。
王博叉了一口派放進嘴里,土豆的軟糯和奶酪的絲滑一起在口中化開,他滿意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的霧氣似乎也跟著奶酪化開了一些。
王博不由暗暗的想,這個黃一安優(yōu)點還是比毛病多的。
只是永遠無法理解黃一安配音樂的邏輯,好好的英倫料理,配賈鵬芳的二胡,這什么套路。
吃得有點多了,王博套上外套,決定出去散散。反正出門就是江邊。
時園的后門,是一片空地,芳草萋萋,全拜黃一安的手筆。
王博當時原打算蓋成歐式庭園,設計好了已經(jīng)在動工。
大樹都已經(jīng)移了幾棵種下去,黃一安新來時園上班,閑著無事盯著工人澆筑噴泉的基座,然后就來找王博,“好好的園子,荒著多好啊。搞那個土噴泉做什么???”
丁堅還是第一次見人這么跟王博說話,一時還不知道怎么接話。
王博永遠都在看文件,頭都沒抬,“哦,那你說怎么搞不土?”
“就這么讓它自己長啊,這一片面積有近千平,雨淋淋水噴噴沒兩年就長成原生態(tài)了啊,挖個小水池,放幾塊石頭就行了啊,搞什么噴泉,真是暴殮天物啊?!?p> “還有,最靠江邊那一塊我要種香草?!?p> 然后就這樣不可思議的,王博還真的把工程停了下來。
丁堅現(xiàn)在一回想就跌足,設計費付了,材料訂了,黃金地段的一塊地皮,放著種草,有錢就可以這么任性嗎,等我有錢我要怎么任性呢?
這個細雨天,碎石小路被淋出潮意,石頭縫探出來的小草,青翠色眩然欲滴,令人怎么也不忍踩上去。
一只什么蟲子從鞋上跳過,一只蝴蝶停在芭蕉底下避雨。
這樣走著走著走著,慢慢就走到江邊,王博認為黃一安的點子果然不太土。
江城的這條瀏河,再往前拐個彎就是入???,這邊的河面最為開闊,近年已成為江城有名的觀景點。
緊挨時園的這個角落有點偏僻,小攤販都不來這里,平時人就廖落,今天雨天,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正合王博的心意。
也不是沒人,那邊靠近“小心落水”的警示牌后,有個人蹲在地上,姿勢有點奇怪。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居然拿風衣遮著手機鏡頭,在拍地上的一朵小花。
聽到腳步,也沒一絲反應,甚是專注。
身形嬌小,是個女的。
一陣風吹過,路邊竹林上的水珠被搖了下來,可能噴到手機的屏幕。
那人低低哼了一聲,站了起來,用力甩手機。
王博正好看到她的側面,面目姣好的一個女子,因為懊惱嘴巴微微撅起,還有點可愛。
不象尋常脂粉。
忍不住又看一眼,再看又覺得面熟又一時想不起來,等那人一轉過臉來,兩人同時怔住。
這劇情也太狗血了吧,在這都能碰到。江碧青第一反應。
收購元創(chuàng)的提案沒有被董事會通過。
會議一結束,陳有道打電話跟江碧青說結果,聲音里都是歉意,他知道江碧青為這個案子付了的心血也知道這個案子的價值,說是為了公司也可以說是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江碧青還要反過來安慰他,“是我沒考慮周全,沒抓住董事會的點”
江碧青本以為自己不會太在意的,但是第二天一覺醒來,洗潄完畢打開衣柜拿衣服時,手在一排職業(yè)套裝上滑來滑去,最后一決然“呯”的把衣柜門一關。
今天周末,上什么班嘛,這么拼干什么啊,老板又不差錢你死命去替他賺做什么。
江碧青坐在床邊發(fā)一陣呆,居然不知道自己周末能做什么。
她的周末如果沒有加班或者回家看媽媽,就是被多多這個娛樂狂左右。
而多多最近正和新男友在日本度假呢,這幾天忙得連秀恩愛的功夫都沒有,幾天都沒看她更朋友圈了。
電視新聞在播江城瀏河的今年的水汛,江碧青于是隨便套個便裝,就往江邊去了。
外面下著毛毛細雨,江碧青把風衣帽子往頭上一套,渾沒在意,她最不愛帶雨傘的,不論遮陽還是擋雨。
碰到王博的時候,江碧青已經(jīng)在江邊晃了一個多小時了,郁悶的心情也沒排解了不少。
雨有轉大的趨勢,江碧青準備往回走,地上那朵小小的馬齒莧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蹲了下來。
白色的一角硬幣大的小花朵,已開了幾天了吧,長在路中間居然沒被踩扁,花兒邊緣已有些破口,但是被雨水沖去塵灰,看上去居然別有一種高傲。
江碧青默然看了許久,本想摘下來帶回去插瓶,末了還是停了手,掏出手機認真的拍。
記住就好了吧,介入別人的生命是要負責任的,無論對方有多弱小。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她自己比這朵花,幸運多了呢。
而這個男人,江碧青十天來已經(jīng)不期而遇了三次,難道真的象多多講的,青青,這男人跟你有緣。
這邊,王博哪知道江碧青腦袋中電光石火閃過的念頭,四目相向,總要說點什么吧。
王博吞吞口水,平生第一次覺得口拙。
倒是江碧青先開了口,“這么巧?王總。”
“是啊,真巧”。
干巴巴的答。
都接不下去。
一陣沉默。
江碧青笑笑轉身,“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再見?!?p> “哦,再見?!蓖醪┮厕D身。
走了幾步,王博返身追了上去,把手中的雨傘遞過去。
“這個你帶著吧,我住附近。雨要大了?!苯K于講了句正確的話。
江碧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然后就這樣,兩人各走各路。
王博回頭沒走幾步,抬眼看黃一安遠遠站在那兒,手里一個什么東西紅紅的。
再近點,黃一安正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他,手里拿個紅氣球。
“你拿個這東西干嘛?”王博好奇的問。
也是,一個大男人,也沒牽個孩子,手里拿個氣球,氣球還拖著一截繩子,畫風十分不符。
“竹林里突然冒出這個紅氣球,我不拿走晚上沒法睡,太詭異了。”黃一安答得十分無奈。
“我不過去它就在那兒不動,我一過去它就亂飄,我追了半天呢?!?p> 黃一安不是江城人,平時就住時園,他圖上班方便不肯去別的地方住,再說這個豪華別墅不住白不住。
“多好啊,一個24小時待命的大廚。老板,你真的賺到了。”黃一安是這么理直氣壯對王博說的。
王博迅速腦補了一下昏暗的竹林里有個紅氣球的畫面。
拉上窗簾不就行了啊,還要踏著一腳泥去林子把紅氣球拿走,什么腦回路啊,果然是廚子啊。
黃一安邊走邊低聲的嘟噥,“送什么傘啊,要送就送回家啊,笨蛋。傘啊,散啊?!?p> 王博沒有聽見,他腦中卻全是江碧青那張側臉,白晰的臉上脂粉不施,連口紅都沒上,雨水打濕的額發(fā)沾在額上,更襯得眉毛象畫的一樣漆黑,手機沾水后的懊惱,眼睛半帶著笑又半帶著嗔。
白毛衣和黑牛仔褲,同色的短靴,怎么也無法同那個在商場上周旋的女人聯(lián)系起來。
還有,那瞬間換上的戒備眼神,和那么客套的話,“這么巧?王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