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和程大力穿著貼身的防護衣服，并肩站著，能夠看到站在人群最前方劉偌的背影，孤獨而又堅定，他守在塌方形成的不小圓坑前，站成了一塊石頭。
“他真是個孤獨的人?！绷帜┖孟駴]來由地說。
“是啊。”程大力卻十分贊同林末的看法。劉偌失去了自己的弟弟劉能，當然十分孤獨。
林末是想起了那個仙界最孤獨的人，每日守在南天門前。他曾經(jīng)問過那個人為什么選擇鎮(zhèn)守南天門，就算是受了懲罰，昊天大帝也給了他兩個選擇。他明明可以選擇去更加繁華的三界市集，不用每天對著白云，做出一副惆悵的樣子。
他說：“因為神仙本來就是孤獨的。”頗有幾分失傳已久文藝青年的味道。所以林末才會對那篇人物專訪稿取那個頗有幾分文藝味道的標題：“仙界最孤獨的人”。
現(xiàn)在林末知道，劉偌也很孤獨。
看著有這么多人等待結(jié)果，調(diào)查小組的三人并未浪費時間。吳用背著一個巨大的包，在眾人面前打開，里面裝滿了各種探測儀器，其中最大的一個展開后差不多有一米高，剛好是那個包的高度。
“說真的，公司真把人當回事，我在金融公司的時候，人真的只是數(shù)據(jù)而已?！绷帜┱f道，終于說出了一句符合這個身體原來的靈魂會說的話，“很有可能還不如一些其他的數(shù)據(jù)。”
“那是放射儀?！背檀罅λ坪鯖]有聽見這句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的厥詞，輕聲說道，“應該主要是用來測量這里復雜成分變化的。”
他的消息遠比林末靈通，如果單純測量礫的放射變化，公司用的測量儀器就可以達到工業(yè)級的精度了，沒必要搬來這個儀器。但是據(jù)知情人放出消息，這里的礫發(fā)生了一種很奇妙的化學變化，用礦工的行話是“無害化”，也就是說“礫”未經(jīng)過嚴格的實驗室級去毒處理，已經(jīng)變得完全無毒，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換言之，他們現(xiàn)在在這里穿防護服是脫褲子放屁的事情。
程大力的想法是對的，他的確比林末知道的多。相比之下，林末雖然來自仙界，也畢竟做了這么久文職，從未深入研究過靈氣的成分，在他看來，這些靈氣其實大同小異，即便是精純也只是一些細微的差別。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從上而下的穿越，將這里的大片區(qū)域的“礫”直接提純成為了百利而無一害的靈氣。
“組長！還有人……”
那個帶黑框眼睛的女人面露驚恐之色，驚呼道。因為她剛拿在手上打開的探測儀顯示出了深綠的顏色，這個探測儀是軍用級別的生命探測儀，絕對不可能出錯。
原本她啟用生命探測儀只是以防萬一，并沒有想到這里竟然真的還有活人。
“不對，有很多人?！?p> 她深吸一口氣甚至省略了活著這兩個字，在這樣堪比爆破的大型塌方之后，還有十幾個心臟在地底強有力的跳動，顛覆了她一直信以為真的世界規(guī)則。
這樣的礦洞塌方，怎么會。不對，是怎么可能還有人活下來？
“嗯？！”吳用強行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在平靜的狀態(tài)，心中亦是翻騰不定，低聲驚呼道，“怎么可能？”
“組長，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地面在震動?！绷ㄕ诖蜷_自己的箱子，往地底投放納米級的探測機器人，卻感受到了不一樣的變化，實際上，那些精度極高的機器人對震動更敏感，只是一瞬間就在總控數(shù)據(jù)面板上，顯示了這樣的變化，他聲音有些顫抖。
“是的?！眳怯糜媚_攆動泥土，突然大聲道，“疏散！疏散！疏散！”
三人同時邁步，往事發(fā)區(qū)域外跑去。
事實上，有人更敏感地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劉偌。他早就脫掉了防護服，走進原本限制入內(nèi)的區(qū)域，淚流滿面，他最先看到了那個象征生命探測儀器的綠光，這說明自己的親弟弟很可能沒死！
地面開始緩緩震動，灰塵和沙粒掩蓋的地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三人走到邊緣，剛好看到劉偌跑來，就在那個圓坑不規(guī)則邊界，吳用伸出一只手攔住了劉偌，后者悲喜交加，無力地跪倒在
“砰?！薄芭??！薄芭?。”“砰?！薄?p> 十三聲突破泥土的轟然響聲，十三個人從幾百米的地底破土而出，又砰然落地，又是十三聲轟然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震得所有人耳朵發(fā)麻。而圍觀的所有人心底被深深震驚，無言無聲無動作，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這一刻連聲音都沒有，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這十三個人穿著同樣的工服，想必是防護服已經(jīng)碎裂，他們眼神迷茫，面色亦是同樣的驚懼不定，兩兩相望，無言無語，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在地底醒來以后，他們就感覺自己很有力量，有種奇異的能量充盈著他們的身體；即便是在深深的泥土掩埋中，他們也能看到彼此的樣子，聽見彼此的聲音；他們約定一起爬出去，然而喊123的時候，所有人都跳了起來。
年輕人，總想搞些大動作。
就是這一跳，震驚了所有人，包括自己這幫人。哦，除了林末。林末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氣，還好這些人沒死，他知道現(xiàn)在這幾個人的狀態(tài)，就是仙界小宗招收凡人仆役的灌靈后狀態(tài)。
他們已經(jīng)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動輒步伐輕靈，揮拳一不留神就能把人打暈，甚至身體也輕了不少。這種狀態(tài)的持續(xù)時間根據(jù)個人體質(zhì)不同而不同，有的人甚至可以持續(xù)到死。即使做不到長生不死，在這個低靈世界，得到如此多靈氣的灌注，活個幾百上千歲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那些收攏了大量“礫”石的聯(lián)邦高層就是這么做的。
林末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就說自己這個傳道者怎么可能帶來厄運。
“弟弟？”劉偌踉蹌站起身，完全不顧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癡癡看著自己“死而復生”的弟弟，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兒。
“哥?！眲⒛芤彩乔樯闲念^，三兩步走上前來，卻被吳用攔住。
吳用伸出一只手，壓抑自己顫抖的身體，故作輕松道：“你們都要被隔離，接受檢查并配合可能需要的治療?！?p> 公司那幫人的研究結(jié)果吳用當然知道，他手中的儀器閃爍不定，正是在定性定量分析這片土壤的物質(zhì)成分，但是到底有沒有副作用，還需要觀察很久。
不管怎么說至少現(xiàn)在，不能讓他們靠近正常的工人，他相信自己措辭很嚴謹。
“嗯?！眲⒛茳c點頭，他看到了吳用肩膀上的工會徽章。北黎星乃至整個星盟的工人對工會有種超乎相信本身的信任，自然對吳用所言全無反駁。
他后退一步，就連剛剛準備上前的小隊隊長都收回了往前邁出的腳步。
劉偌站起來，笑了笑，就不爭氣地暈了過去，這樣的大喜大悲之下，很難有人保持長久的精神不崩潰，他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極限，所以暈了過去。馬上有人走了上來，接過劉偌龐大無力的身軀，把他拖走。
“我有一根大法杖，變大變小變漂亮，所有妖精魔鬼見我都要趕緊逃亡……”看著全程，心里跟明鏡似的的林末在心底哼著小曲兒，這是仙界流傳甚久的小曲兒，但具體說的是哪位仙神早就無可考證。據(jù)有心人猜測說，這是寫給百寶天君孔宣的小曲，也常被花邊記者在報刊文章上使用。
每次開心的時候，他就很喜歡哼這個曲子，仿佛曲子本身就有神奇的仙法，可以讓他忘卻煩惱，笑容漸漸爬上林末嘴角。
“老弟看起來很高興。”程大力笑著說，“劉能沒死，果然你是他好朋友?！?p> 如此重情重義。
“是啊?！绷帜┥僖姷赜闷鹆苏Z氣詞，給報紙寫文章的時候，他經(jīng)常罵自己手底下跑新聞的記者，表達過于口語化，一點都不書面，看起來就不嚴謹。他們要求準確，嚴肅表達，口語會破壞嚴肅的感覺，甚至消解原本正式的語境。
“哈哈哈哈?！背檀罅σ埠芨吲d，不過他有一半是因為自己這位兄弟離出獄真的不遠了。這樣重情重義的林末，對他來說價值大于之前那個只會干活，悶頭悶腦的林末。
“老程，你啥時候出獄?！绷帜┩蝗粏柕溃@然是剛才運用了讀心術(shù)的緣故。
“我還得半年。”程大力說道，眼神頓時有些悵然，“我就怕你出獄就忘了我?！?p> “不會，你可是我隊長。”林末拍拍程大力的說道。眼睛像條蛇一樣瞇起來，這是他思考時的樣子。仔細一數(shù)，離自己服刑期滿只有十天了。那么改變這個宇宙，就從十天后開始吧。林末在心底默默說道。作為一個傳道者，他浪費的時間其實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