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麻子跑出森林，沒了道路，而天上已露出魚肚白，既沒見著唐見愁他們，也沒見著有人接應(yīng)。
他逃了一截，望見遠處有大廈，想必是市區(qū)。旁邊草叢里有一個水洼子，他趕緊上前去，跪下來。往水里照了照，看上去就像個鬼。臉上的汗水夾雜黑灰，成了大花臉。
他弓腰舀起水來，將整個腦袋洗干凈，光禿禿、閃亮亮。再往水里照了照，自言自語的說：“這才像個人嘛。我去，一根毛都沒有！”
他又看了看腹部，護甲雖然被刺穿一個洞，但自己卻沒覺得疼痛。將護甲脫下來，再看，衣服上也破了一個洞。再撩起衣服，然而肚皮上沒有洞，只顯出紅色，像傷口愈合之后的那種肉紅色。
他莫名其妙，腦海里記憶猶新，被機器蛇的獠牙刺入身體的那種痛，簡直還令他發(fā)抖。他摸了摸肉紅色的皮膚，心想：“怎么回事，莫非這也跟體內(nèi)的渺蟲有關(guān)？”
正想著，忽然聽見“嗡嗡”的聲音。
唐麻子往天上看，只見一個飛行摩托降下來，而騎摩托的卻是個人形機器人。他大吃一驚，趕緊找武器，沖鋒槍早落在樹林里面，腿部的護甲上還扣著一把手槍。
他取下手槍，一邊起身，一邊瞄準(zhǔn)摩托車上的機器人。
那機器人喊道：“別開槍，別開槍，是自己人。”
唐麻子一聽，這才沒扣動扳機，但依然瞄準(zhǔn)機器人。
等機器人落了地，從摩托車上下來，才攤開雙手，以示沒有拿武器，并露出笑臉，對唐麻子說：“唐兄，是我呀，黃鴻飛?！?p> 唐麻子吁了一口氣，放下槍，說道：“哎呀，我還當(dāng)你是內(nèi)衛(wèi)，嚇到了?！?p> 機器人說：“呵呵，我還當(dāng)你是瞿睢，以為可以撿漏。看你這光頭，漂亮得緊?！?p> 唐麻子說：“你就別取笑我了，情況怎么樣了，我那些同伴呢？”
機器人說：“他們沒事，已經(jīng)撤退道安全的地方了。晚上，我們有一百余機器人接應(yīng)你們，結(jié)果從天上、地上都無法接近長生塔?；鹆妹脱剑蹅儞p失十之七八。好在你們聰明，鉆了空檔逃出來，但也只剩下三個人。這不，我騎著摩托四處搜索，看能否找到幸存者。天可憐見，唐兄，幸好你沒事。”又看唐麻子放在地上的護甲破損，打量著他說：“唐兄，你沒受傷吧？”
唐麻子解釋不清，也不想解釋，說道：“我沒事，命大?！?p> 機器人說：“沒事就好，咱們走吧。”
唐麻子跟它上了摩托，嗡嗡的騰空而去。
城外有個庇護所，卻是河邊的一座廟宇。石砌的建筑上雕刻著毗濕奴，野草萋萋，似乎少有人前來祭拜。
建筑內(nèi)，生著一壇火，十幾個人圍著坐，還有幾個機器人站著。其中沒有戴面罩的四個人，正是從長生塔逃出來的，唐麻子、唐見愁、陽喜、侯賽雷。
唐見愁坐在唐麻子身邊，側(cè)臉看著他的光頭就好笑，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弟?！?p> 唐麻子轉(zhuǎn)頭看向唐見愁，說道：“大哥，怎么了，這樣看著我？”
唐見愁笑道：“小弟，我覺得這火都沒必要生，因為有你在就已經(jīng)夠亮了，嘿嘿。”
唐麻子咧咧嘴，說道：“大哥，你可真幽默?！?p> 唐見愁說：“你頭發(fā)胡須剃光了也就罷了，怎么連眉毛都沒了呢？”
唐麻子說：“這，戴著頭套又悶又癢，索性剃個干凈?！?p> 唐見愁伸出手來，說道：“能讓我摸摸嗎？”
唐麻子果斷搖頭：“不行?！?p> 這時，一個身穿長裙，輕紗遮面的女人走進來。解開面紗，取下頭套，露出真容，正是卡佳。
眾人起身，對卡佳行禮道：“首領(lǐng)！”
卡佳掃視眾人，說道：“坐吧，坐吧?！?p> 等大伙坐了，她又看向幾個機器人，問道：“江琥在么？”
一個機器人走出來，看著卡佳。胸口打出一線光，顯示江琥的全息投影。
“江琥”對卡佳說：“卡佳，顯然我們這次的情報有誤，導(dǎo)致任務(wù)失敗。瞿睢玩了一招三仙歸洞把戲，虛虛實實，現(xiàn)在無法確認他的真身在哪？”
卡佳看向“江琥”說：“我不想聽這些解釋，就想知道事情能否挽回。不然的話，咱們的人白犧牲了?！?p> “江琥”說：“然而打草驚蛇，想必瞿睢已有所準(zhǔn)備，行動再繼續(xù)下去不合適。”
又一個機器人走上前，說道：“在下姓黃，我們的齊探長想?yún)⑴c二位的討論?！?p> 唐麻子知道它是黃鴻飛的傀儡，聽他這么說，知道齊顯在背后關(guān)注著。
卡佳看向它說：“行，我想聽聽他有什么意見?！?p> “黃鴻飛”的胸口也打出一個全息投影，顯示出齊顯的樣子。它的視野中，能看到“江琥”和卡佳。
“齊顯”依次朝江琥、卡佳頷首致意，然后說道：“二位，我這里剛收到情報，說瞿睢出現(xiàn)在三疊臺?！?p> “江琥”問：“是真是假？”因為長生塔里出現(xiàn)了替身，所以真假難辨。
“齊顯”說：“難以確認，我認為三分是真，七分是假?！?p> 卡佳說：“我愿意再冒險一次?！?p> “江琥”搖搖頭說：“不能輕舉妄動，只怕又是一個陷阱?！?p> “齊顯”說：“我覺得既然已經(jīng)打草驚蛇，那么咱們的目光就不應(yīng)該只放在瞿睢身上，還應(yīng)該拿下三只眼?！?p> “江琥”問：“這么說，你已經(jīng)知道三只眼在哪了？”
“齊顯”說：“我們抓了一只機器猿猴，通過數(shù)據(jù)分析，得出結(jié)論，三只眼就在離這不遠的三相樓?！闭f著攤開右手，手掌上顯出一座建筑的立體圖。
這建筑有三個立面，立面的玻璃窗上有曼陀羅花的紋飾。三條棱邊彎曲向上，至建筑頂部交匯在一起。交匯處的每一面外墻上都有一個豎著的眼睛的圖案，看上去似乎與三只眼有關(guān)。
接著又展現(xiàn)建筑外的情況，建筑隔河不遠，周邊沒有民居，大片的草地，和稀稀落落的樹木。雖然也有一些武裝人員守衛(wèi)，但看上去不甚嚴(yán)密。
“江琥”問：“是諦聽得出結(jié)論？”
“齊顯”說：“沒錯，您不會信不過諦聽吧。”
“江琥”說：“那倒不是，但太一所得出結(jié)論，三只眼應(yīng)該在三疊臺才對?！?p> 卡佳說：“江琥，你剛才還說三疊臺只怕藏有陷阱?！?p> “江琥”說：“因為瞿睢出現(xiàn)在三疊臺，我才說有陷阱。瞿睢和三只眼此時湊在一起，難道不可疑么？是故意引我們上鉤。同時我也覺得三相樓可疑，這么容易就讓我們得到情報。嗯，齊顯你說呢？”
唐麻子心想：“江琥也未免太多疑了吧，是長生塔的失敗所引發(fā)的后遺癥？”
“齊顯”說：“要我說就去三相樓，再試探一次?！?p> 卡佳說：“要試探就兩個地方都去試探。我覺得只有三種情況，要么這其中一個是真，一個是假。要么兩個都是真，要么兩個都是假?！?p> “江琥”說：“兩個都是真？你的意思是三只眼不止存在一個地方。”
卡佳說：“就是這個意思?！?p> “江琥”說：“那可能還有第三個地方嘍？這樣的話……”
卡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無論攻哪一個都可以?！?p> “齊顯”露出笑臉：“不得不說，卡佳比某些人要樂觀的多了?！?p> “江琥”說：“你所指的‘某些人’指的是我么？”
“齊顯”說：“不，您是謹(jǐn)慎?！?p> “江琥”哼了一聲，心想：“我是負責(zé)人，能不謹(jǐn)慎么？有人犧牲責(zé)任在我，任務(wù)失敗責(zé)任同樣在我。在情報尚不確切的情況下，賭博可不是我的心態(tài)?！?p> 卡佳說：“事不宜遲，江琥，我決定再次行動，這需要你們的幫助?！?p> “江琥”對卡佳說：“你打算怎么行動？”
卡佳說：“咱們兵分兩路，我去三相樓，你們?nèi)トB臺。”
“江琥”說：“你的人夠不夠？要不，讓太一跟你一起去吧?！?p> “齊顯”一聽，說道：“那么是不是意味我得獨自前往三疊臺呀？”
“江琥”說：“怎么，有困難？”
“齊顯”說：“江科長，您也知道，此前我為了接應(yīng)您的手下撤退長生塔，損失慘重?，F(xiàn)在讓我獨自前往三疊臺，著實力有不逮。”
“江琥”笑著說：“你之前還想讓諦聽大顯身手，結(jié)果現(xiàn)在卻力有不逮?！?p> “齊顯”說：“您這話說的，我的力量全用在與對方的內(nèi)衛(wèi)死磕硬拼了，這怪誰呢？怪不得誰，情報有誤嘛?！?p> “江琥”臉色為之一變，他是負責(zé)人，情報有誤那也是打他的臉。他對“齊顯”說：“那你想怎么辦呢？”
“齊顯”說：“我意思是不能分兵，還不如擇一處攻打?！?p> “江琥”又問：“攻哪一處？”
“齊顯”說：“三相樓，畢竟在城外，危險性小一點。”
“江琥”說：“危險性小，選擇目標(biāo)是憑這個來決定的么？”
“齊顯”說：“不然呢？反正這兩處地方您都懷疑，不是么？”
“江琥”說：“你……”
卡佳說：“好了，你們別爭了。我看這樣吧，江琥，你讓太一去攻三疊臺，我和齊顯去三相樓，如何？”
“江琥”點頭說：“行，就按你說的來吧?！庇謱μ埔姵畹热苏f：“見愁，你們幾個就留在這里吧。沒有別的任務(wù)了，勞煩卡佳送你們撤離。”
唐見愁起身說：“是，頭?！?p> “齊顯”說：“對對對，何必讓他們送死呢？太一也救不了?！?p> “江琥”聽了，氣得牙癢癢，但不能意氣用事，說道：“就這樣吧，咱們分頭行事。時間呢？”
卡佳說：“明天正午?！?p> “江琥”說：“好，再見?！痹捯粢宦洌队跋Я?。
“齊顯”對卡佳說：“卡佳，你有什么安排？”
卡佳說：“我只關(guān)心一件事，怎么讓我的人混進去？”
“齊顯”說：“混是混不進去的，只能強攻。除非……”
卡佳說：“除非什么？”
“齊顯”說：“有個東西可以利用。”側(cè)頭對著空處又說：“諦聽，將東西帶進來?！?p> 不一會兒，兩個機器人將另一個破損機器人拖進來，放在地上。
唐麻子一看，說道：“咦，這不是瞿睢的替身么？”
齊顯說：“沒錯，這正是瞿睢的替身，我們在長生塔外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的?！?p> 確實是瞿睢的替身，斷了一條腿，胸口上破了個洞，能把手指伸進去。外面的一層人造皮膚也破損了，眼睛兀自睜開，呆呆然，似被抽了魂一樣。
原來這替身挨了唐見愁等人的槍子，從塔上摔下去，但鋼筋鐵骨，當(dāng)時并未嗝屁。等禁區(qū)遭到諦聽所操控的機器人侵襲，這替身又趕去阻擋，結(jié)果中了大口徑穿甲彈，終于掛了。被諦聽所發(fā)現(xiàn)，撿了去。
卡佳說：“你想用它瞞天過海？”
“齊顯”說：“它的控制器損壞了，不過其他主要設(shè)備尚且完好。如果能將它修復(fù)的話，或許能帶著你的人混進去。只是眼下時間緊迫，還來得及么？”
卡佳在瞿睢的替身旁邊蹲了下來，觀瞧過后，對“齊顯”說：“能修，能修，就是加班加點也要把它修好?！庇痔ь^看向“齊顯”：“你有控制器吧?！?p> 齊顯既然能操控這么多機器人參與任務(wù)，控制器自然準(zhǔn)備了不少。對卡佳說道：“有，就讓諦聽來操控它吧。再者，它這一身人造皮膚也得更換?！?p> 卡佳說：“這個不用操心，我有辦法?！?p> 又一夜過去，那個替身果然被修好了。一身人造皮膚也煥然一新，外表看上去與瞿睢別無二致。
卡佳的手下都扮作內(nèi)衛(wèi)士兵，也不知他們?nèi)绾闻搅藘?nèi)衛(wèi)士兵的護甲，想是早有準(zhǔn)備。一切就緒，只等出發(fā)。
唐麻子自告奮勇，對卡佳說：“我也想去?！?p> 唐見愁在他旁邊聽了，訝異的說：“小弟，你……”心想：“你又何必再去犯險呢？”
唐麻子對唐見愁說：“我得去見識一下什么是三只眼?！?p> 唐見愁說：“想必那玩意也沒什么好見識的?！?p> 在唐麻子看來，三只眼必然用到了AI神經(jīng)元，也就是說在模仿烏里昂人的科技。瞿睢這人既怪且惡，若真是走偏，則禍福難料?？傊拖窠柚鴻C會，真切的看看。
卡佳倒是沒有拒絕，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對唐麻子說：“你可想好了？”
唐麻子點點頭：“想得一清二楚?！?p> 卡佳說：“那好吧，穿上護甲?！?p> 原本卡佳作為首領(lǐng)，不必親身犯險，然而她卻參與其中。不過，犧牲在所難免，有她領(lǐng)頭，自然能鼓舞士氣。
廟宇的墻洞里居然藏著三輛裝甲車，開出來。二十幾個“內(nèi)衛(wèi)士兵”以及“瞿睢”乘了車，直接開上河面，往三相樓而去。
登了岸，剛來到樓下，只聽遠處傳來槍聲。原來，空曠處來了一彪人形機器人，手里端著槍炮沖過來。
唐麻子隔著面罩觀瞧，知道那些機器人都是由諦聽操控的，是在演戲。
樓下只有三個真正的內(nèi)衛(wèi)士兵，其余的還有十來個“籃球”機器人。他們剛接待李鬼，就遭遇不明武裝機器人的攻擊，不免緊張起來。
李鬼就是這班假瞿睢和假內(nèi)衛(wèi)士兵。
“瞿睢”對真內(nèi)衛(wèi)說：“快，快讓我進去！”
內(nèi)衛(wèi)士兵打量瞿睢，辨別不出真假?！盎@球”機器人雖然能辨別出這是替身，但程序上而言合法，并無不妥。
內(nèi)衛(wèi)打開門，讓“瞿睢”入內(nèi)，卻對其手下說：“喂，你們不幫我們抵擋入侵者么？”
卡佳粗著嗓門說：“我們的任務(wù)是保護部長，再者，你也無權(quán)命令我們！”
內(nèi)衛(wèi)一聽，只得閃開。
進了門，只見里面有不少內(nèi)衛(wèi)士兵，排成縱隊，出門去，抵擋那些犯境的武裝機器人。
眾人沒走電梯，從樓梯拾階而上。
“瞿睢”對卡佳說：“我需要入侵網(wǎng)絡(luò)，獲取這樓里的資料?！?p> 他們當(dāng)然不能詢問那些內(nèi)衛(wèi)士兵，問三只眼在哪，又或者問樓里有沒有真正的瞿?。?p> 卡佳說：“但我們也不知道主機在哪？”
這時，一個“籃球”機器人從樓下飛下來，似乎是在巡邏?？吹们宄?，它身上的編號是0250。
眾人不敢說話，眼睜睜的看著它，只等它路過。
誰知那“籃球”機器人在“瞿睢”面前停下來，開始掃描。感知系統(tǒng)顯示其外表是皮，而內(nèi)里是鋼筋鐵骨，還有自動應(yīng)答的偽意識信號，符合相關(guān)數(shù)據(jù)，分析結(jié)果其為瞿睢的替身。
“籃球”機器人沒有說話，正要飛走。
“瞿睢”對它說：“站住?！?p> “籃球”機器人停下來，問道：“你有事？”
“瞿睢”一把抓過“籃球”機器人的辮子，防止它飛走，說道：“我懷疑你是間諜。”
“籃球”機器人被它揪住辮子，說道：“什么，我好驚訝，你怎么會誤會我咧？”雖然這“籃球”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驚訝，因為它根本沒有臉。
“瞿睢”說：“因為你看上去很笨，所以你是間諜。”
“籃球”說：“這不符合邏輯，笨和間諜之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p> “瞿睢”說：“那你承認你笨么？”
“籃球”說：“我雖愚鈍，但并不笨?！?p> 唐麻子看著他們兩個說話，當(dāng)真有趣，心想：“愚鈍不就是笨么？”
“瞿睢”卻不強調(diào)愚鈍與笨是一回事，說道：“既然你說自己不笨，敢跟我比試比試么？”
“籃球”說：“有何不敢，比什么？”
“瞿睢”說：“咱們連接數(shù)據(jù)，來一場腦力的比拼。誰要是輸了就給對方磕三個響頭，怎么樣？”
“籃球”說：“磕頭？我沒有腰，也沒有膝蓋，怎么磕？”它的模樣就像一個籃球，確實沒有腰，雖然有六條腿，但說不得那條腿上是膝蓋。
“瞿睢”笑道：“你看還沒有比試，你已經(jīng)打算磕頭了，干脆認輸吧，你?！?p> “籃球”說：“沒比試當(dāng)然不能認輸?！?p> “瞿睢”說：“既然如此，來吧?！?p> “籃球”說：“來就來。”
兩個AI相互打開數(shù)據(jù)連接，進入虛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