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試鏡
“五十九號,楊悄悄?!?p> 聽到自己的藝名,楊雯依深吸一口氣,順著工作人員的指示走進試鏡教室,站定,鞠躬,再起身,抬眼望向?qū)а萁M的時候,嚇得險些后退一步。
剛才被她懟過不像男主角的那個男人怎么坐在這里?他已經(jīng)被內(nèi)定了嗎?
男人同樣在打量她,對上她的視線后還露出了一個虛偽的笑容,楊雯依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算了,如果這個餅拿不到,她再考慮考慮別的項目,畢竟機會還有很多。
她看向正中間的導演陶素,流利地做了自我介紹,導演輕輕點頭,開口道:“你試的是裴熹對吧?那就先來獨白那段?!?p> “裴熹”是《引凰》中女主角的名字,《引凰》在洗硯的作品中爭議最大,就是因為這個女主角的經(jīng)歷實在過于特殊,她貴為公主,在小說開篇便意外失身,而洗硯直到結(jié)尾也沒有交代究竟是誰傷害了她。陶素說的“獨白”,發(fā)生在裴熹失身不久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宮人全部被撤換了,去找皇帝討要說法,結(jié)果卻感受到了皇帝的強硬和冷漠。
這段戲不僅有大段的臺詞,而且還是女主角為數(shù)不多的情緒爆發(fā)時刻,裴熹是一個驕傲的公主,不愿輕易展露出自己的脆弱,但父親的態(tài)度深深打擊到了她,讓她突然明白自己多年以來得到的愛意是多么的廉價和虛假。
楊雯依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盯緊那個被內(nèi)定為男主角的男人,這一刻,他就是那個涼薄無情的帝王,而她,是永遠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鳳凰!
桃花眼通常會給人朦朧迷離之感,但少女此時眼中似燃燒著灼灼火焰,讓直面她眼神的幾個人都心里一顫。
“父皇,還要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我嗎?您明知宮人無辜,此事另有主使,卻杖殺我昭陽宮所有宮人,包括和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蘭采,好一個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可流言還是傳了出去,幕后之人終是得逞,您便厭棄了我?!?p> 她吐字清晰,語氣激昂,說完“厭棄了我”,牽起嘴角冷笑一聲。
“呵,兒臣以為父皇昔日夸贊出自真心,是真的認為兒臣不輸他人,原來您只把我當成一個炫耀的物件,當我能為您帶來榮光時,我便是尊貴的公主,當我讓您蒙羞時,我便是皇族的恥辱。可笑貴妃和阿煦如此忌憚兒臣,以為兒臣是他們的威脅……裴熹這個女兒,自始至終不過是個棋子!”
“棋子”二字擲地有聲,楊雯依始終背脊挺直,看上去傲骨錚錚,沒有人知道她手心捏著一把汗。
她眼波流轉(zhuǎn)間浮現(xiàn)譏諷之色,眼尾因情緒激動而微紅,又無端生出艷麗之感,陶素身邊的一個大胡子男人瞥了一眼攝像機,手微微抬起又放下。
“裴熹卑賤之軀,怎堪陛下抬愛?既已成棄子,煩請陛下莫要再對熹有所垂憐,以免熹產(chǎn)生妄念,再去奢求什么天家親情?!?p> 吐出“親情”兩字時,這個驕傲的少女語氣里終于夾雜了哽咽,雙肩微微顫抖,若她頭上插一支步搖,想必此時也會隨之顫動。
“好,停?!碧账亻_口,表情溫和。
楊雯依立刻調(diào)整情緒,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我想我們不需要再看第二段表演了,大家覺得呢?”陶素偏頭看看其他三個人。
大胡子男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我剛才都想調(diào)整機位切個近景?!?p> “洗硯,你怎么看?”
楊雯依順著陶素的目光看去,驚訝地看到被她認作男主角,甚至故意帶他入戲,想要碾壓他的那個人,不緊不慢地扶了一下眼鏡,開口:“我意見和你們不同,再讓她試一段戲?!?p> 楊雯依搓了搓手心里的汗,聽陶素問:“哪一段?我們發(fā)的劇本一共就三段戲?!?p> 洗硯狹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薛熹和崔藏玉的感情戲。”
楊雯依面色一凜,發(fā)出疑問:“那段戲是我和崔藏玉的對手戲,場上似乎沒有男演員……”
教室里除了她一共就四個人,陶素是導演,大胡子男人是攝像,洗硯是編劇兼投資人,另一個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顯然也不是演員,更像投資方。
“剛才楊小姐不是主動和我對戲嗎?正好,我就試試這個男主角,反正在場沒有人比我更熟悉臺詞?!?p> 感覺到了男人明顯的針對情緒,楊雯依本來有些緊張,但他的最后一句話卻戳中了她的笑點。
洗硯眼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從緊張變成了面帶笑意,不由得產(chǎn)生狐疑:她不會是喜歡我吧?懟我是為了故意引起我的注意?還當這是古早言情劇本?
楊雯依可不知道大作家腦內(nèi)的百轉(zhuǎn)千回,作為一個專業(yè)演員,她并不怕被刁難,對導演點頭示意后說:“那我們開始吧,洗硯老師。”
洗硯起身繞開桌子,走到她面前,她一邊醞釀著情緒,一邊觀察這位編劇的表演,只見他開始……面無表情地棒讀。
“晚照,近日我聽了宮外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楊雯依唇角緊抿,眼神有些冷厲。
洗硯繼續(xù)面無表情地背臺詞:“不,沒什么,你不必在意,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的……”
楊雯依打斷他:“子虛烏有?不,崔郎,也許你沒有聽錯。”
“怎么可能?他們污蔑你的清白,我知道你是無辜的?!?p> “如果你真覺得我無辜,就不會來問我。你心中已有懷疑了,不是嗎?”高貴的公主眼神如刀,看穿戀人的內(nèi)心。
洗硯終于配合她擺出一點兒慌亂的表情?!皩Σ黄穑碚?,我不該懷疑你,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對嗎?”
“如果發(fā)生了呢?”
“那……”
“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你便要和我劃清界限嗎?崔藏玉,博陵崔氏長房的大公子,家族的聲望永遠擺在你心中的第一位吧?我這個失了清白的公主只能讓崔家蒙羞,所以你退讓了,是嗎?”
“我沒有……不是退讓,我是愛你的?!?p> “愛?你的愛讓你權(quán)衡利弊,你的愛讓你畏首畏尾,你的愛讓旁人問及你未婚妻情形時,說尚未交換庚帖,不敢貿(mào)然高攀?!睏铞┮狼榫w激昂,說得最后一個字時險些破音。
這段戲尚未結(jié)束,洗硯本該繼續(xù)說臺詞,卻笑著說起題外話:“楊小姐,你在通過我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