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日后，青州泰山郡。
太陽初升，大霧尚未消散，沉寂數(shù)日的官兵出動了。
步軍兩萬余人（4700中央軍，其他全是各地趕來馳援的郡兵），騎兵一千余（本來只有300，其它的也是各地趕來的郡兵），總共二萬余人，號稱五萬。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泰山賊營壘的大軍隨之出動，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看陣勢仿佛與官兵大體相同。這是兩支實力堪堪抗衡卻是風格迥異的大軍：泰山賊手持什么的都有，官兵則槍兵列陣。
驟然之間，官軍鼓聲號角大作，纛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官兵騎兵率先出動，中軍兵士則跨著整齊步伐，山岳城墻班向前推進，每跨三步大喊“殺”，竟是從容不迫地隆隆進逼。
與此同時，群均凄厲的牛角號聲震山谷，騎兵呼嘯迎擊，重甲步兵亦是無可阻擋地傲慢闊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終于兩大軍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響徹山谷，又如萬頃怒濤撲擊群山。長槍鏗鏘飛舞，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
李灝踢踢腳邊的泰山賊尸體干嘔一聲然后左右看去，左邊的兄弟右臂和胸膛上插著一支箭，卻還用不熟練左手保持著揮砍姿勢，面目猙獰；右邊的兄弟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興許是殺紅了眼，還大聲的吼叫著“殺敵”，嘴角甚至流出血來，然后被人拉下去了。
“真慘啊?！崩顬诨矢︶陨磉吀袊@道。
“這就是戰(zhàn)爭。”皇甫嵩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皝砣?，把這些傷兵都拉下去。再檢查一下斬獲?！?p> 李灝點點頭，然后招呼著民夫把傷兵都抬到傷兵營里。
“你先弄著，我?guī)巳デ斑吙纯础！被矢︶灾獣死顬宦暎缓髱е鴰讉€侍衛(wèi)往前邊檢查情況去了。
李灝“嗯”了一聲，沒有在說什么。
“大人，我們沒有傷兵營。”等到皇甫嵩走遠之后，一個民夫小心翼翼的低著頭走過來對著李灝說道。
“？沒有傷兵營？”李灝吃了一驚，有了一些不好的預(yù)感?！澳悄銈兤匠Ｊ窃趺刺幚磉@些受傷的士兵的。”
“不嚴重的一般都扯塊布隨便包扎一下，嚴重的.....”民夫沒有再說下去，看的出來情緒有些低落。
“嚴重的怎么樣？”李灝問道，心里不好的預(yù)感更甚了。
“大人，嚴重的一般都跟死了的一起找個地隨便埋了?！迸赃叺拿穹虼虿淼恼f道。
“埋...埋了？”李灝感覺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他有些頭腦發(fā)暈：“那可是活人啊，你們說埋了就給埋了？”
“大人您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吧?！迸赃叺拿穹蛘f道。
“是。”李灝捂著自己的額頭說道。
“看您的裝扮一定是個富家子。這么年輕有為。”旁邊的民夫一邊羨慕的看著李灝，一邊解釋道:“您沒上過戰(zhàn)場那就不奇怪了，這重傷的人啊一般都救不活，就只能靠自己硬挺著，十個里邊都不一定活的了一個。就算活下來的那個不是殘廢了就是沒行動能力了，回家也干不了重活，沒什么用處了，還不如一起埋了，給大家圖個清靜。而且大人您也別為難我們了，埋不埋說實話我們說了也不算?！?p> “這.....”李灝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在這個別說破傷風青霉素了，連草藥都不一定配齊的年代，受了傷只能是等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民夫把受了重傷的士兵和死去的士兵一個個扔到挖好的大坑里。重傷的士兵在坑里不斷的喊叫著，發(fā)出一陣陣哀嚎，喊得人頭皮發(fā)麻。
李灝只感覺心里“咔嚓”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斷裂了。于心不忍，剛想快步離開，就被腳邊一把手抓住了褲腳。
“救救我，救救我。大人，我不想死，我兒子才剛剛出生，我還沒看著他長大。大人，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了?！币粋€微弱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從李灝腳下傳來，嚇了李灝一跳。
李灝低頭一看，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心更慌了。有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李灝的兩手也不知道怎樣放好了，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合適，頭也嗡嗡的響起來，最可恨的是李灝腿也有點哆嗦了。李灝扯了兩下抓著褲腳的手，沒扯開。只好蹲下一邊檢查他的傷口一邊跟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大哥，你是哪人啊。”李灝一邊檢查傷口一邊問道。
地下躺著的傷者虛弱的說道：“回大人，我是泰山本地人。我兒子剛出聲沒多久，我還不想死，求求您救救我?！?p> 李灝從衣服上撤下一塊布，胡亂的給他傷口上包扎一下。然后小聲的說道：“今天誰也不會死，你放心，你松開我我現(xiàn)在去找大帥。”
然后李灝站起身，大聲的喊道：“都住手，今天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再把人活埋了?！?p> 四周的民夫呆呆的看著他，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李灝見狀又喊到：“出了事情，本官一并負責，與你等無關(guān)?！?p> 李灝剛喊完就看到皇甫嵩并著張溫從遠處走過來，連忙快步迎上去。
“大帥，副帥，一定要把人埋了嗎？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李灝到兩人跟前小聲的說道。
“怎么，林景，不忍心了？”張溫打趣道：“這就是戰(zhàn)爭?！?p> “大帥，您不覺的有點殘忍了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李灝說著頓了一下：“想想辦法幫幫他們，您兩位也是別人的父親，也是別人的兒子，您換個角度考慮考慮?！?p> “你說了也沒用，這就是戰(zhàn)場的規(guī)則?！被矢︶缘恼f道，“規(guī)則是不可改變的，任何妄想改變規(guī)則的人都會被規(guī)則所吞噬?！?p> “做不成時代的奠基人，那就做時代的殉葬者。你們不救，我救?！崩顬娌开b獰的說道。
皇甫嵩一腳踹倒李灝，然后吼道：“你以為老子不想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