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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淮不亂

第十一章 火鍋宴(上)

坐淮不亂 一江冬 3137 2020-12-09 00:30:00

  郭淮失手按下鋼琴重音。

  屋內因沒有暖氣而冷風陣陣,窗外北風呼嘯而過,嘶吼著像鬼音,饒是窗外陽光尚可,他還是被嚇得心里一抖。

  他忌諱這些。

  可宓鸞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語氣平靜地繼續(xù)說:“94年左右的事兒吧,一個舞蹈學院的學姐,因為男朋友劈腿,選擇在這里上吊,后來大家才知道,她死的時候肚子里還有個兩個月大的孩子……”

  “……”他心里一突,被她陰森冰冷地眼神嚇著了,腳步微微往后頓了頓。

  宓鸞見他這么慌張,破天荒地笑了,與上次蜻蜓點水的笑不同,她這次的笑是大笑,像是小孩子吃到蜜糖,發(fā)自心底的快樂。

  他見她笑了,愣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瞇著眼陰惻惻地問:“嚇唬人是吧?”

  宓鸞繼續(xù)大笑,眉眼張揚,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歡暢。

  他見她難得有如此明艷的表情,與往日那冷冰冰的模樣更是大相徑庭,眼波不禁一動,泄露出了心底的心事。

  不過好在宓鸞沒有時間關注他,笑過后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解釋道:“哪里來的那么多癡男怨女啊,都是話本小說為了揣測真愛妄加的佐料而已。”

  她笑得身上有了暖意,將外套脫掉,只穿了里面那件黑色的緊身練功服,而后又將外褲脫了下來,穿著同色系緊身舞蹈褲,開始熱身。

  郭淮看著她行云流水的動作,輕輕挑眉,修長的手指瀟灑拂過鋼琴鍵,一串有規(guī)律的琴音響起,問道:“所以這都是你編的?”

  鏡中少女身材婀娜,黑色練功服襯得肌膚更加雪白,她輕輕下了下腰,說:“也不全是,這里真的有學姐吊死過,只不過原因不是因為男人?!?p>  “那是因為什么?”

  宓鸞回頭,又大又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緩緩道:“藝術?!?p>  “藝術?!”

  郭淮驚訝。

  她將腿劈成一字馬,上半身漸漸挨到腿上,接著說:“對啊,男人沒了可以再找,錢沒了可以再賺,但藝術沒了就真沒了……”

  語氣過于悲涼,讓郭淮隱隱覺得她這是借事喻人,借的學姐的事兒,比喻的自己……

  這讓他十分不快,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心底的濁氣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呼了一口氣,不屑道:“命沒了才是真的沒了!”

  聽到他這話,宓鸞一愣。

  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她起身慢慢伸長手臂,贊同道:“對,命沒了才是真的沒了?!?p>  語氣好像在安慰鬧脾氣的小孩兒,透著成人高高在上的不屑。

  成人之所以能夠包容孩子,不就是對“童言無忌”和“幼稚行為”的不屑嗎?

  我之所以能夠包容你,只是因為能夠掌控你。

  你何曾見過成年人包容成年人?大家又不是菩薩,做不得普度眾生的活計。

  成年人的世界,除了永遠的廝殺,就是短暫的和平。

  因為彼此掌控不了,所以歇斯底里、互相撕咬。

  而從一開始,宓鸞對郭淮便極盡包容,因為她對他沒有任何期待,所以就談不上要求。

  你好,我好;你不好,我還好。

  多簡單的道理。

  這郭淮是個人精兒,怎么可能會聽不出她這語氣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難免有些不痛快,心道,好哇,到現(xiàn)在還拿我當外人兒呢!

  他冷笑一聲,一屁股坐到鋼琴凳上,起手便彈了一曲肖邦的《第一敘事曲》。

  曲風時而溫柔抒情,時而灰暗悲愴,掙扎中不斷前進,起承轉合間又深沉凝噎。

  用這首曲子來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實在再好不過,溫柔的,悲愴的,轉瞬即逝的,這些復雜的多情緒幾乎是頃刻間涌進他的心中,讓他看透了愛情的真相。

  愛情,就是騙子編造出來的謊言來逗傻子!

  他執(zhí)意認為,宓鸞是那個騙子,而他就是那個傻子!

  宓鸞沒聽過這曲子,跟著樂曲隨意跳了一圈兒,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問:“這是什么曲子?”

  “肖邦的第一敘事曲?!?p>  “聽起來還挺有戲劇效果,起承轉合都很棒。”

  郭淮“嗯”了一聲,懨懨道:“這是他流亡法國時創(chuàng)作的作品,里面表達了很濃重的家國情懷,元旦搬上學校舞臺,倒也合適?!?p>  宓鸞此時已經(jīng)沉浸在創(chuàng)作當中,腦海里拼命閃過無數(shù)的動作,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情緒轉變,她輕輕地拍了拍鋼琴,說:“來,再來一遍?!?p>  “……”

  于是,整個下午,郭淮和她便在這間沒有暖氣的屋子里,不斷練習,不斷重復。

  直到練到手指痙攣、雙腿抽筋,方才罷休。

  訓練過后,兩人裹緊衣服,重新走進冷風中。

  昨夜大雪落滿校園的林蔭小徑,鞋子踩在上面發(fā)出咯吱咯吱聲響。

  落雪無聲融雪寒,不知是剛才出了一身大汗的緣故還是什么,宓鸞竟然覺得現(xiàn)在比剛才冷了不少。寒氣像小針一樣,細細密密地扎在皮膚表層,讓人每呼出一口氣,便是濃濃地白霧。

  郭淮瞅準機會,終于名正言順的請她吃飯了。

  吃的是他們那條街上最著名的銅鍋涮肉。

  兩人來到巷口口著名的小店,店門口堆積著夾雜著灰土的白雪,這還是早上宓鸞和那小片警剛清理過的。她清理的時候,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來這里消費的一天。

  小店門臉不大,低矮的屋檐,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玻璃門,門上還掛著擋布,生怕別人不知道它來自二十年前。玻璃門上貼著紅紅的有些翹腳斑駁的招牌,兩扇門一邊兩個紅字,寫著“老徐銅鍋”。

  小店燈光從里面透出來,隔著玻璃窗上的水霧,朦朦朧朧,逐漸被屋外的黑暗吞噬。

  打郭淮記事起,這小店就在這兒了,秋冬經(jīng)營老本生意,銅鍋火鍋,招牌是羊蝎子火鍋和野菌湯火鍋;夏天經(jīng)營烤串涼面,小時候郭淮放學路過這兒,總會叫一碗涼面解暑。8毛一碗的涼面,因為他是郭教授的孫子,所以老板總會給他多放幾片滋味醇厚的醬牛肉。

  老板是個六十來歲的胖婆婆,街坊四鄰親切的叫她老徐,像郭淮這么大的孩子都叫她一聲“徐奶奶”。

  開門進屋,老舊的玻璃門“吱嘎”一聲開了又合上。

  郭淮和宓鸞兩人輔一進門,驚艷了屋內不少食客。

  銅鍋冒著熱氣,食客們一個個吃得臉頰冒汗,滿臉通紅,猛地看到這兩個長相出色的小孩,都驚了一下。

  徐奶奶正站在柜臺收銀,一頭雪白銀發(fā),戴著大紅色的老花鏡,一根長長的線吊在鏡腿兩邊兒,耷拉在肩上。她手里擺弄著早被摸得上了油的算盤,抬頭一看,慈祥地笑道:“喲,淮淮來啦?”

  淮淮?

  宓鸞瞟了郭淮一眼,眼角揶揄。

  郭淮倒是一點兒都不害臊,笑得天真活潑,張口脆脆地喊了聲:“徐奶奶!”

  徐奶奶笑瞇瞇地從柜臺里走出來,走到他們身邊,左右打量了兩人幾眼,問:“喲,淮淮終于帶女朋友來啦?”

  宓鸞站在郭淮身邊充當掛件,只是尷尬地微笑著看著徐奶奶,卻不搭話。

  如此親昵的陌生人距離,讓她感到十分不適。

  成長過程中沒經(jīng)歷過多少善意的孩子,對待別人的善良總會下意思的逃避,覺得是冰冷世界里偷來的燭火,不久便會熄滅。

  但郭淮卻像對待自己親人那樣,半摟著徐奶奶地肩膀,問:“奶奶,有地兒沒?我想帶她嘗一嘗您的手藝!”

  徐奶奶環(huán)視了四周,小店很小,擺了五張四人座的木桌,每張木桌上都擺著一盆銅鍋,冒著白白的熱氣,四周堆滿了盤盤碟碟,每一個白盤上都放著菜和肉。

  徐奶奶看了一眼,說:“喲,不巧,外面沒位置了,要不你們去里屋吧,我在里屋給你們架上。”

  “得嘞!”

  郭淮歡歡喜喜地跟著徐奶奶掀簾子往里屋走,回頭看了一眼呆愣的宓鸞,示意她趕緊跟上。

  宓鸞踟躕了一下,還是跟上前去,郭淮給她撐簾,他們進了里屋。

  里屋不是包間,也不是廚房,是個備菜廳,四四方方一個小間,只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各種調料,芝麻醬,蔥花,香菜,蒜蓉,韭花醬,豆腐乳等調味品一應俱全。

  郭淮往前湊了湊,說:“嚯,徐奶奶您增加新花樣兒了啊,怎么還有小米辣和熟芝麻呢?這又是什么?”

  徐奶奶正給他們放折疊桌,湊上前看著他指的那碗白白的碎末,說:“這是花生碎呀?!?p>  “嗯?這要怎么吃?”

  “也是蘸料啊,待會兒我給你們調個!最近來了個南方小孩兒,他就愛吃這……油碟,哦對,就叫油碟!香油加上蒜蓉,鹽,味精這就算最傳統(tǒng)的吃法了。他說還有其他的吃法,比如干油碟啊一大堆,我就按照他的意思給他準備了。”

  郭淮撇了撇嘴,說:“那算了,我還是喜歡吃咱原汁原味兒的麻醬蘸料?!?p>  他又轉頭問宓鸞:“你喜歡吃什么樣兒的?”

  宓鸞被他問得一愣,垂眸想了想,說:“跟你一樣?!?p>  郭淮挑眉,心中為這一星半點的相似感到竊喜,一個人在乎另一個人,連夾同一顆菜都覺得有緣。

  他心里美了,于是樂顛顛地說:“那成,待會兒我給你調!”

  求之不得,宓鸞心想。

  她沒有拒絕,其實是不敢拒絕,因為她從來沒吃過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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