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軍的戰(zhàn)機在高空中反復(fù)盤旋著,繞著下方殘破的小城打幾個圈,而后朝上微仰,半顛著機身離開。
拖起耷拉的眼皮,擠出一副毫無生氣的瞳孔,我孤獨地打量著四周。浸染大地的嫣紅映入眼簾,尸橫遍野,一片狼藉。我無奈地輕嘆一聲,不情愿地收回那黯然的目光,緩緩閉上了眼皮。
我知道,這片戰(zhàn)場大概只剩下我一個人在茍活吧。在彈盡糧絕的境況面前,我唯一能夠做的便是隨時恭候死神的降臨,結(jié)束我這卑微的生命。
突然,一聲低低的嗚咽閃進我的耳脈并迅速傳入我的腦海。我猛地將眼睛睜大,用雙手艱難地支起近乎癱軟的身子,細細分辨著聲音的來源。
聲音似乎是從不遠處的廢墟旁傳出的,我呆呆看著遠方,然后低頭瞥著著自己滿是污濁血跡的左腿,不停猶豫著。
終于,我下了決心。我用自己的老式步槍撐起身,拖著那被流彈炸殘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著廢墟晃去。
低沉的嗚咽聲隨著我的靠近變的清晰,將頭探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坐在廢墟里,他的周圍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體,他的身上也濺滿了血。也許這是他第一次踏上戰(zhàn)場,第一次見識到戰(zhàn)爭的殘酷。他顯然被嚇的不淺,蒼白的臉頰上無不充斥著驚懼的神情。
戰(zhàn)爭是殘酷的,它不會因為你是婦孺便放下屠刀,它更不會因為你是首次殺伐便心慈手軟。戰(zhàn)爭永遠沒有對錯,戰(zhàn)爭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我們不過是掌權(quán)者的工具罷了。
我想要去安撫他,但是低頭瞧瞧自己這與四圍死尸無異的妝容,又生生止住內(nèi)心的想法。
我擔心嚇到他!
我的內(nèi)心不停掙扎著,我決定去安撫他。我努力保持一個僵硬的笑容,佝僂著身子,咧開兩片幾近干涸的厚唇,清一清嗓子,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著:“孩子,不要怕!”
他聽到我的聲音后先是本能地微微一顫,而后猛地抬起頭注視著我?;蛟S是他見到我之后感到擁有了情感依托的地方,原本只是低聲嗚咽的他竟瞬間嚎啕大哭。
畢竟,在經(jīng)歷了生與死的洗禮后還能再次見到同袍,這是多么令人激動!
我不由自主地將手中的老式步槍扔到一旁,半蹲下身子,一把將他擁入懷中。他也緊緊擁著我,不斷抽泣著,口中不停嘟噥著可怕。我輕拍著他的后背,偷偷抹著眼角的幾滴濁淚。
這只是一個孩子啊!這無情的戰(zhàn)爭!
大概是幾天未進食原因,我和他的肚子竟然同時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意識到這一點,我松開緊抱他的雙臂,含笑地沖他問:‘‘孩子,餓了吧?”
他起初只是倔強地拼命搖頭,但在肚子急切地催促下,他下意識地點點頭而后迅速用那滿是血跡的小手捂住他頓時羞紅的臉。
看著他羞澀的神情,我不禁想起了當年同樣倔強害羞的我。我朝他微微一笑,嫻熟地用左手摸過我那桿老式步槍撐起身朝另一邊搖去。
他隨我走到幾具還算完整的尸體旁邊,我朝他使了個眼色,便自顧自伏下身子利索地用雙手在尸體上游來游去。
通過余光,我清晰地瞥到他為難的神情,但他還是學著我的模樣不斷掃索著尸體。
沒辦法,這就是戰(zhàn)爭!在充滿硝煙的戰(zhàn)場上,活著便是唯一的奢望。為了活著,哪怕是死尸也不能放過!
活著是唯一的真理!
然而現(xiàn)實總是會與我們開生死玩笑,在這些尸體中竟沒有半絲食物的蹤影。我們無奈地朝對方擺擺手,發(fā)出聲聲絕望的輕嘆。
也許,我是被餓死的,我自嘲似的冷笑。
戰(zhàn)士們總是喜歡將戰(zhàn)死疆場掛在嘴邊,但當死亡真正來臨時才發(fā)現(xiàn)之前是多么可笑。沒有人會渴望死亡!在死亡面前,任何信仰都變的無比渺??!
我不要死亡,我要活著!求生的意志在這一刻發(fā)揮到了極致,我拉過老式步槍,從上邊取下刺刀,
似乎是被饑餓不停折磨,他最終向饑餓繳械。然后用一只手捏緊鼻子,緊鎖眉頭。
這便是事實,哪怕再堅定內(nèi)心都會被饑餓打敗。死亡才是真的可怕!
夜,漸漸深沉。寂寥的長空中沒有群星點綴,沒有孤月上妝。寒風襲來,直讓人不停打顫。
戰(zhàn)機的嗡鳴聲不知何時又重新回縈穹頂。我警覺地推醒熟睡的他,催促著他朝廢墟急竄。
突然,天空中襲來一記炸彈,我瞪大雙眼,將他用力推開,立馬撲向炸彈。
……
初晨的陽光從東方襲來,穿過薄薄的云霧照耀著整個小城。
小城的某個角落,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抱著一桿蠟色的老式步槍,失聲痛哭。
青楓云浦
望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