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濱回憶完這一切,又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很疼,沒錯,自己不是在做夢。
可如今回不去了怎么辦?。≌谥鞎詾I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的祖宗朱承炳收了刀,徑直朝著他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副手模樣的人。
朱承炳此時才三十幾歲,卻因常年行伍,看著滄桑得像是又老了十幾歲。他在朱曉濱面前立定,朝著朱曉濱伸手做了一個揖。
這可如何是好!哪有祖宗給自己行禮的!這是要折煞死自己的節(jié)奏??!
朱曉濱趕緊學(xué)著自己祖宗的樣子回了個,生怕慢些會被滾滾天雷劈了他。
朱承炳再次打量了下朱曉濱,開口說:“多謝搭救,剛才要不是壯士出手相救,我怕是已被倭人所害了。”
朱曉濱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點什么,只是含糊著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朱承炳見朱曉濱如此神態(tài)和說話,甚是疑惑,接著問:“在下XX衛(wèi)指揮使同知朱承炳,壯士如何稱呼?!?p> 朱曉斌自己沒啥職務(wù),怎么說呢,也只能報上大名:“在下朱曉濱?!?p> “曉濱”這倆字怕是在現(xiàn)代都用的爛大街了,不過在古代聽著還是有些別扭的,好在他姓“朱”。
“喔?”朱曉濱眼前的三個人有些興奮了,朱承炳接續(xù)問:“原來同姓,聽兄弟口音也是官話,小兄弟祖籍哪里?”這是要看看是不是沾親帶故,攀輩分了。
朱曉濱想了下回道:“金陵吧。”
“吧”不是不確定,只是就先這么應(yīng)和著吧。
“甚巧!”朱承炳高興地說。
其實這都是聽上輩的老人們說的,當年他們家在明朝也算是皇族。朱元璋駕鶴西去后好日沒過多久,正好燕王zudy......朱棣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起兵反惠帝朱允炆,結(jié)果老祖宗運氣不佳站錯了隊,支持了朱允炆一派,差點被朱棣清算了。
好在是朝中有高人相助,才算保住了老祖宗的命。后來趕上北京保衛(wèi)戰(zhàn),祖宗陣前有戰(zhàn)功,得了景帝朱祁鈺的恩賜,家里才有了些起色,襲了個衛(wèi)所的指揮使職務(wù)。于是他們這一支歷代在衛(wèi)所生活,一直到明末。
這時朱承炳身后一個面相和善的人問:“剛見兄弟戚家刀法著實嫻熟,莫非是戚家軍?”
朱曉濱腦子飛快運轉(zhuǎn)著,阿福也不在,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作答,即便自己歷史很棒,但是還沒棒到這么細致末梢,但是自己的刀法的確是戚家刀法,姑且先裝作是戚家軍吧。于是朱曉濱只得硬著頭皮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朱承炳側(cè)身向朱曉濱介紹起來身后兩人:“這兩位都是我族弟。”
剛問話的人也向朱曉濱行了個禮,說道:“千戶朱承鑄!”
朱承炳身后另一個留著絡(luò)腮胡的人、膀大腰粗的人也跟著行禮:“千戶朱承濤!”
朱曉濱一一回了禮,感情這三位都是自己那一支的祖宗們?。?p> 想想也是,朱元璋所創(chuàng)的衛(wèi)所軍本來就是世世代代守土一方,半耕半兵,自己開支,打仗的時候才調(diào)撥出征,有些像建設(shè)兵團的味道。衛(wèi)所軍世襲,子承父業(yè),兄弟也同軍,有血脈關(guān)系再正常不過了。
朱承炳抬頭看了看周圍高聳入云的大數(shù),說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剛才兄弟一直藏在樹上?不知兄弟只身在此有何軍務(wù)?”
這下朱曉濱實在是沒法回復(fù)了,他得使勁想想,他總不能告訴祖宗們自己是穿越過來從天上掉下來的吧?萬一有些東西答得太離譜必然惹出一堆麻煩。
朱承炳看出了朱曉濱有難言之隱,回頭與兩個族弟對視了下,朱曉濱算上坐死的那個倭寇,畢竟干掉了四個敵人,細作應(yīng)該不是的。然而戚家軍駐地距離此處很遠,誰沒事吃飽了撐的跑這么遠。
潰兵的情形他們也不是頭一次見,朱曉濱支支吾吾又神情難堪與那些潰兵何其相似,兄弟三人心中猜測朱曉濱八成也是個無路可走的潰兵。
畢竟這場戰(zhàn)爭過于慘烈。
戰(zhàn)爭初期,朝鮮本來負責保障糧草的,但朝鮮喪失了對大部分地方的控制權(quán),征不到糧食,餓的明軍好幾天吃不上飯,非戰(zhàn)斗減員嚴重。逼得萬歷皇帝只能從國內(nèi)運糧,結(jié)果負責后勤的朝鮮官員們大發(fā)國難財,又克扣去了不少。
貫穿整個抗倭戰(zhàn)爭,明軍手頭的糧食都是緊缺的,部隊戰(zhàn)斗力因此大打折扣。朝鮮軍也經(jīng)常一觸即潰,幾乎不堪大用,除了李舜臣的海軍還有那么點意思,其他大部朝鮮軍不給明軍提供假情報就算阿彌陀佛了,導(dǎo)致戰(zhàn)爭進程很慢。
特別是近期明軍收復(fù)了諸多城池,本來有限的兵力不得不再分出來去駐守,而倭寇作為侵略的一方,經(jīng)常組織優(yōu)勢兵力攻擊。
所以明軍的傷亡經(jīng)常很大,部隊被擊潰出現(xiàn)潰兵很正常。
但倘若朱曉濱真是戚家軍的人,那他肯定被逮住就涼透了。戚家軍平時的軍紀那是出了名的嚴苛,連平日里的娛樂都有沒有,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失誤也是要砍腦袋的。
做人要講究知恩圖報,朱承炳他們深知這個道理。如果只是一般的潰兵,兄弟三人是絕對不會插手管的,但朱曉濱可是救命的恩人,于是就這樣朱曉濱稀里糊涂的被邀請進了祖宗們的軍營暫住些日子。
這一仗,祖宗朱承炳的手下戰(zhàn)死了十幾號人,傷七八個人,而自己卻一粒糧食也沒有找到。
朱承濤看著從身邊經(jīng)過的受傷軍士,氣的跺腳直罵朝廷保障糧食不利。
朱承炳的情緒當然也不高,他沒言語什么,只是嘆了口氣,正在思索別的辦法,當務(wù)之急還是要找到別的辦法弄到食物,朝廷的輜重還不知道多久能到。
朱承鑄制止了朱承濤的抱怨,說:“老三,你少說幾句,萬一傳出去是要治你的罪的!”
朱承濤這形象一看就是個暴脾氣,嚷嚷著:“二哥,當初就是讓咱們兄弟送趟兵而已,后來不知怎的竟然讓咱們留在來打仗。打就打吧,結(jié)果你看看現(xiàn)在這樣子,上面又不顧咱們死活,受這等窩囊氣還不如回家種田去!”
“哎呦喂,好大的口氣!”他們身后突然傳來了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聲音,驚得眾人趕緊回頭。
此刻一個宦官打扮的發(fā)福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幾個人身后,身后緊跟著兩個面若寒霜,目光逼人的人。再看這倆人打扮,皆是身穿飛魚服,手握腰間繡春刀柄。
朱曉濱心中大驚,這特么一看就是錦衣衛(wèi)的人!和電視上幾乎一模一樣,來者不善啊。
朱承炳趕緊幾步上前行了個軍禮,說:“下官不知王公公今日到此,有失遠迎?!?p> 這個叫王公公的太監(jiān)一邊捏著蘭花指整理著自己的衣帶,一邊用中性的聲音厲聲說:“朱大人,朱千戶也太沒規(guī)矩了吧?竟然擾亂軍心!當我東廠吃閑飯的?”
東廠?難怪這太監(jiān)后面跟著倆錦衣衛(wèi)的人。
在明朝那時候,東廠大部分時候都是比錦衣衛(wèi)高半個頭的,東廠的頭子就是電影里那個叫廠公的太監(jiān),權(quán)力大得很,從錦衣衛(wèi)抽調(diào)下官辦事幾乎是常態(tài)。
這幫人辦事那可比正常人狠太多,落他們手里別的不說,得先來一遍酷刑。朱曉濱看著驚訝得不能言語的朱承濤,感覺自己這位老三祖宗很可能要遭點罪了。
朱承炳也知此事不好,私下瞟了幾眼周圍,又向前幾步靠近了王公公,然后在耳邊低聲說:“都知道王公公在東廠不僅手握重權(quán),還菩薩心腸,我族弟就一匹夫,公公莫怪,這是下官一點心意,請笑納,請笑納?!?p> 朱曉濱看到朱承炳左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繡小囊塞到了王公公的手里。
王公公悄悄接過錦繡小囊,輕輕掂量了下,直直看著朱承炳,然后又將眼睛移到了別的地方。他干咳兩聲,對幾個人說:“自來此地監(jiān)軍以來,朱同知待咱家甚好,念朱承濤是初犯,咱家就不追究了,何況現(xiàn)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留著這顆腦袋上陣殺敵吧。莽夫,記得沒下一回……”
朱承炳趕緊把朱承濤拉過來,對著王公公就是一頓謝禮。朱曉濱看著眼前這一切,心中不禁感嘆著人脈的重要性,以及老祖宗剛才那錦囊里到底裝了多少金銀,放現(xiàn)在那得值多少錢啊。就這么大手一揮,沒了......
緊接著王公公說道:“朝廷前陣子又調(diào)撥眾多糧食,這才幾日,怎如今又這光景。皇上震怒,令我等速查明此事?!?p> 眾人唯唯諾諾地應(yīng)和著:“甚好甚好!”
王公公繼續(xù)用蘭花指捋了捋自己的衣帶,慢悠悠地說:“咱家雖是個宮人,但也有報效大朝廷之心!”說罷他雙手舉至胸前向南行禮。
眾人對王公公也算是很了解,見此情形都很識趣,又開始夸贊王公公神馬功德千秋、治世良才。
王公公果然很吃這一口,只見他用袖口掩住口鼻,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極其陰柔地笑著。
正當王公公被眾人快要捧上天之際,朱曉濱腦袋又煩抽了,忍不住從嘴里吐出了一個詞:“身殘志堅!”說完朱曉斌自己都后悔了,這關(guān)自己什么事啊!
他真想扇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怎么自己嘴這么碎,用在太監(jiān)身上那不是在戳人家的痛處么,但一切都不及了。
王公公果然是特務(wù)出身,耳力也超群,果然立馬就捕捉到了這個詞,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朱曉斌,問道:“好一個身殘志堅,朱大人,這位總旗官看著面生得很哇?!?p> 這死太監(jiān)怎么這么個表情啊......朱曉濱頓感情況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