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世界2 籠中的泡影
【本章劇情接續(xù)在章節(jié)“根世界1”之后】
我叫秦川,性別為男,愛好大概率為女,且很專一,去年冬天剛剛過完了二十一歲的生日,現在未婚,職業(yè)一欄需要空著,如果必須要填的話,可以寫成是待業(yè)中的廢柴青年一枚。
我的住址是黎明街道翻斗家園小區(qū),更具體的地址的話我也說不太清楚,不過應該確實是一間四十平左右,布局極為不合理的狹小房間,里面堆滿了各種各樣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撿來的破銅爛鐵;
啊,對了,如果要補充的話:那間房子是在一棟格局很別扭的小出租樓的第二層,有一間屋子的窗戶是沒有用的,因為常年被別的高大建筑物遮擋著,根本看不到陽光;而另一間屋子,如果開著窗戶的話,就總是能聞到一股惡心的下水道里死老鼠的味道。
另外,我還有一個同宿者,而且還是個女的——很意外吧?仔細想想的確很意外,不過再仔細想想的話,就又好像不算是很令人過分地吃驚,甚至還蠻符合道理的。
啊,忘了說,她的名字的話呀,是叫做“洛小云”。
的確是個樸素得相當厲害的名字,就好像在熱鬧街道的人群中隨便一喊,就能揪出來一大把叫這個名字的人。
不過,她就是她,她就是我認識的那個唯一的,可愛天真又不失倔強和叛逆的,真實存在的洛小云。
……
直到剛才,直到幾分鐘之前,至少是我從沙發(fā)上睡醒然后爬起來的時候,那一瞬間之前,我剛剛所講述的一連串的事實都還是成立的。
但是問題就是在于,時間它并沒有很是聽話地乖乖停留在那一秒鐘——然后這整個世界就發(fā)生了異變,某種巨大的異變,而且還是在我的親眼目睹之下發(fā)生了,并且產生了看起來根本就無法扭轉的后果:
至少洛小云的殘碎的死體證明了這一切。
我有些許彷徨;
我有些許無措;
我有些許手足無處安放。
但是我不能想到辦法忽視那個事實,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叫我目睹了的事實:
在電燈開啟的一瞬間,色彩被重新填回到了房間里。
我看到,那具殘損的軀骸,洛小云的軀骸,它的裂口處垂掉下來的,竟不是筋肉內臟!
而是機械纖維的零件。
同樣,地板上已經干涸凝固了的液體也不是血,而是機油。
被殺死的不是人類——
而是一具仿生機器!
那一瞬間,我?guī)缀跏Я酥恰?p> 劇烈的頭痛沖刷著我的額葉,想要將我撕成兩半。
我跪在地上哭號,只能失聲地哭號。
……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想這么問吧?”
側著身子立在門框邊上的男人替我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然后他掏了掏自己的黑色風衣的兜,似乎是在找什么;片刻之后,什么都沒找到的他轉向了我,語氣有點焦躁:
“喂,你,有煙么?”
“沒有?!蔽依涞鼗氐?。然后我又覺得不是很合適,所以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抽煙的?!?p> “嗯,我知道,不過你早晚會學會的?!蹦腥嘶卮鸬煤芸?,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一樣。
然后,男人扭頭看了看走廊的另一邊,隨口對我扔下了一句:“我們二十分鐘以后出發(fā)?!?p> “去哪?”我問他。
他答我:“廢話,當然是去能弄到煙的地方!”
“必須要去嗎?”我又問他。
他這回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后輕淡地答道:“隨你。”
……
我最后還是決定跟那個長著和我一樣面龐的男人走了。
洛小云,或者是別的什么一直陪伴著我的東西——盡管我并不是很愿意用這種稱呼方式,但事實就是那東西已經死了,動彈不得了,不會再有說有笑地欺騙著我了。
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我一直以來稱之為“家”的那個小小的房間,就不再能稱之為“家”了。
沒有了摯愛之人的空洞巢穴,就只是巢穴而已,不會再有任何溫度,也不能再對它抱有任何多余的期望了。
當然,我也沒有對那個突然出現的奇怪男人抱有任何的僥幸心理:他絕非善類,不能輕易加以相信,更是不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賭在他不會殺害我的前提下。
但我認為,跟他走出去未免不是一個好主意。
既然已經能有一個男人在我不防備的情況之下闖進房子里來,然后悄無聲息地將洛小云斬成廢鐵,那么就十分有可能會再蹦出來第二個危險人物,將我也剁成肉醬也說不定。
待在原地不動只能受人暗中窺伺,相反,移動起來說不定還能撿到一線生機。
說不定在外面我能反殺這家伙呢?
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只管不說話跟在男人身后,亦步亦趨地走著。
男人移動一步,我也移動一步。
忽然,已經走了幾十分鐘都沒有回頭看一眼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別再抱有想置我于死地的念頭了,我就簡明直白地告訴你吧,憑借你的肉體機能,那根本就是沒可能的事!”
我咬了咬牙,沒有作聲。
男人見我不回答,便只好繼續(xù)自言自語起來,但用的還是跟我搭話的口吻:
“你知道嗎?為什么現在呈現在你眼前的景象毫無生機,到處都是死灰色的一片?”
他這么一說,我才注意到自從剛才走出房間之后,所見到的景致跟平日里我在大街上游蕩著找工作時看到的,已經全然是兩種世界一樣的差別了。
除了我所居住的那間屋子以外,我就在沒有見到過任何一間至今仍有人類居住痕跡的建筑了。
我居住地附近的街道上,乃至都市中心的所有樓宇,都好像被棄置了幾百年之久,全都是一個樣的破敗不堪。
而更為可怕的事實在于,我們兩個徒步了這么長時間以來,居然連其他的任何一個活物都沒有見到!
不僅是沒有活著的人類,就連活著的動物都沒有見到一只;甚至連一株活著的綠色植物都沒有看到。
所有的一切,全都沉浸在如他所說的一片死灰色的靜寂當中。
男人繼續(xù)道:
“這是因為,這顆星球早在不知道多少個千年以前就已經死掉了?!?p> 我決定提問一下:“你說的那是什么意思?星球?死掉了?”
男人回頭看了看我,似乎我能跟他交流讓他很高興。繼而,他想了片刻之后,簡略地回復我到:
“就是字面意思。具體的我也說不太清楚,你得問外面的那些研究人員。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這顆星球的靈魂,或者說它的核心物質什么的,已經在幾千年前就熄滅了?!?p> 我大概能理解了:
“所以這周圍才會變成這樣子的嗎?”
“嗯,沒錯。一顆已經死掉了靈魂的星球,是不會再產生任何生命的?!?p> 不過,就算男人這樣子向我解釋了,我還是有很多疑問:
“但是為什么,我昨天白天出門的時候,世界還全然不是這個樣子的?”
面對這個問題,男人真的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想法子跟我解釋什么難以開口的問題。不過只是半分鐘之后,他就下定了決心一樣跟我說話了:
“那是因為我破壞了你的籠具,打碎了制造泡影世界的源泉,也就是你稱之為洛小云的那個女機器人。所以,現在這個泡影世界就只會反映外界的擬真景象了?!?p> 聽到男人提到洛小云的名字,我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別扭。
不過某些更要緊的東西迫切地要求我去知道,而我眼前地這個男人就是我獲取這些知識的關鍵人物。
復仇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走了幾步之后,男人忽然又向我搭話了:
“說起來,我表示抱歉?!?p> “為什么?”我問他。
“因為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打破了你的籠具,把你從舒適的泡影世界里硬生生拉出來,肯定很痛苦吧?”
的確是很痛苦,但我暫時還沒有心思愿意把這份痛苦跟這家伙分享。
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剛剛就一直在說的籠具,還有那個什么泡影世界,又都是什么東西?”
男人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盡管那張原本應該屬于我的臉龐上沒有一根胡須。他想了片刻,之后這樣子回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空間,依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現實世界嗎?”
我略感到驚愕:“什么?”
……
那之后,我跟奇怪男人就這樣子一邊走著一邊聊著,走了好長時間,穿過了大半個城市的廢墟。
當然,大多數時間里是我在問,而那奇怪男人則總是在略略思考片刻之后,才輕慢慢地向我解釋說明。
根據從那男人嘴里獲知的情報,我大致地在腦中構想出來了這個世界的樣貌:
幾千年前,這個被叫做“根”的世界上的人類先民意識到了自己的家園即將毀滅的事實。但是憑借那個時代的科技力量,先民們根本就沒有能力挽救現狀。
正當所有人都陷于死亡的恐怖當中的時候,一個智者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向外面的世界發(fā)射求救信號,然后,只要構建一種名為‘籠’的保護裝置,讓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不依靠外界支持的幻想領域里,也就是泡影世界當中——這樣子,我們就可以續(xù)命千年乃至萬年之久,直到收到求救信號的高等文明施以援手!”
當然可以想象得到,這種全是紕漏的計劃根本不可能獲得所有人的同意。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因為當時處于支配地位的大國的決定,這個瘋狂的計劃最終還是被執(zhí)行了。
人們在星球的背面建立了一萬個名為“籠”的生存基地,然后,數以十億計的人口被驅趕著進入了籠中的世界——被禁錮在“籠具”,也就是制造幻想的機器里面。
這樣之后,所有的人就在那一個個的小盒子里面,過著麻醉一樣,虛無飄渺的精神安樂生活。
我也就是這樣子的龐大人口當中的一個小小的單位數字。
當然,真實的歷史是不可能被我用這么短短的篇幅簡單解釋清楚的。這樣子規(guī)模宏大的人類生存計劃,一定還有更深層的內幕。
不過,智者顯然有一點猜錯了:
外界的高等文明不僅沒有伸出援手,還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自第一個籠中世界被毀滅至今,也已經有近一百年的歷史了。
這一百年中,侵略者們不斷地在蠶食著這顆死掉了的星球,以及這顆星球背面的為數眾多的籠。
“幾千年前建造的一萬座籠,至今只剩下最后的七座了?!?p> 男人這樣子說著,眼中流露出一點點無措的迷茫。
我看著他,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
“好了,我們到了?!?p> 男人在一面倒塌的石墻下面停住了腳步:
“就是這里了,穿過這面墻,就是外面的世界了——那個我跟你講述的,已經死掉了的,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