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東西。”男人拿起手里的啤酒猛灌幾口,惡狠狠的用腳踢了一下縮在角落里的小男孩。
過了許久,可能是男人打累了,罵罵咧咧的轉(zhuǎn)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間。小男孩這才抬起埋在腿間的腦袋,一臉倔強的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硬生生忍住了反抗的沖動。
這么久了,他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被他酗酒的父親毆打。每每想到母親,他只能拼命告訴自己忍著。
他原本的家庭條件雖然一般,但是父親是醫(yī)生,母親是教師,一家三口,也算其樂融融??墒牵幸惶?,母親卻突然走了,只留下一張讓他好好照顧自己的紙條。盡管外面的流言都說她跟別的男人私奔了,但是他不信。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動不動就酗酒,一喝醉就開始打他。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會反抗,但是越反抗受到的毆打只會越厲害。于是他不再反抗,咬著牙默默承受。他想,只要父親打累了,就會放過他的。
晚上的時候,他會想母親,她希望母親也會想到他,甚至奢望著母親有一天能回來接他。
是的,他是等到了母親。
但是等來的不是母親溫暖的懷抱,而是她冷冰冰的尸體。
那一天,他嚎啕大哭,他覺得他再也沒有可以期盼的東西了。
父親酗酒的更厲害了,精神也更加恍惚。然而他卻執(zhí)著的認為自己還能勝任目前醫(yī)生的職位,直到有一天,他在手術臺上出了事。
醫(yī)院最終以醫(yī)療事故停了父親的職。
他想,可能接下來的日子父親會打他打的更狠。
然而并沒有。
因為,父親自殺了,在發(fā)現(xiàn)母親尸體的河邊。
短短幾個月,他一下子失去了雙親。命運好像跟他開了一個玩笑,明明在自己的印象中,他可以對母親撒嬌,跟父親炫耀??墒寝D(zhuǎn)眼間,他甚至想讓父親打他這樣的愿望都失去了。
他什么都沒有了。
望著空蕩蕩的屋子,他強忍著眼里的淚水,緊緊咬著嘴唇,不吭一聲。
最終他被郊區(qū)一個福利院收留了。
可那卻成了他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嗨,小子。聽說你爸醫(yī)死了人就自殺了是不是?”
對面的人高他一個個頭,此刻正嘲諷的看著他。
“那你豈不是殺人犯的兒子?”高個子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小男孩的頭發(fā),把自己手上臟東西往他衣服上擦。“殺人犯的兒子也能來福利院?”
“你放手,混蛋。”小男孩惡狠狠的瞪著高個,拼命反抗。
“你居然還敢反抗,兄弟們,給他點教訓嘗嘗。”高個命令一下,后邊跟著的幾個人蜂擁而上,對著他就是幾個耳光。
小男孩的眼里滿是驚恐,他覺得不可思議。強忍著委屈,他在當天晚上,就跑去福利院院長的辦公室,把早上欺負他的那幾個人,還有打他耳光的事告訴了院長。
他真的以為還會有人可以保護他。
院長卻嘆了口氣,“小何啊,能來到這里的孩子,本身都是有滿肚子委屈的。你是個好孩子,應該能體諒他們的對不對?有些事情不要太過計較,心平氣和就過去了,好不好?”
小男孩一臉震驚,他們有委屈,難道自己就應該受到欺負嗎?
可是沒有人能保護他,所以那幫欺負他的人就越發(fā)的囂張。他們每天想著法子戲弄他,甚至讓更多的人疏遠他。
他也曾試圖向其他人求助,可是大家都太冷漠了,冷漠到根本不去關心他的死活。
他想,可能他天生就是不被人喜歡的吧。不然為什么連食堂阿姨打的飯,都一眼能看出來他跟別人的不一樣呢?
來到福利院一年多了,他受盡了排擠和冷漠。可是他還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不反抗,對方也會像他父親一樣打著打著就沒興趣了。
可惜他錯了。
那些排擠和冷漠并沒有因為他的懦弱而減少。
某天雨夜。
閃電將天空撕裂出一道道口子,傾盆大雨宣泄而下。走廊深處沒有燈,小男孩蹲在地上,頭埋在臂彎里。而那個大高個,微瞇著眼,仿佛盯著一個待宰的羔羊。
他慢慢走到這個孩子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孩子面前唯一的光線。可男孩依舊低著頭,整張臉埋在陰影里,一動不動。
“小子,膽子夠大,居然一個人偷偷躲在這吃蛋糕?”
“那是院長先生送給我的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蹦泻⑾乱庾R的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害怕,卻還是壓穩(wěn)了聲音清清楚楚地回答。
“哼,我告訴你,我早就想把這個蛋糕扔進臭水溝了,你這種人不配吃?!贝蟾邆€一腳踢翻了小男孩身邊的蛋糕。
“你沒資格碰我的東西?!毙∧泻⑼蝗谎銎痤^,滿臉憤恨得盯著他。
“我不但碰你的蛋糕,我還敢揍你,你信不信?”大高個揮起拳頭就準備砸下去。
“你們在干什么?”走廊上突然出現(xiàn)一對父女。
大高個微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立馬就換了一副表情,“哦,是姜老師啊。沒什么事,我只是在教小弟弟一些人生哲理?!?p>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
大高個輕笑了一聲,瀟灑的轉(zhuǎn)身朝另一邊走去。
小男孩則把臉扭向另一邊,閉上眼也不說話。
“這么晚了,快回去睡覺吧?!敝心昴腥俗哌^來,一眼瞥見他身邊那個爛成一堆的蛋糕,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
“......“
直到聽著兩個人腳步聲漸漸走遠,他才睜開雙眼,無神的盯著那個破爛的蛋糕發(fā)呆。
然后,過了沒多久,他就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立馬緊張的縮起身子。
“他欺負你了嗎?”是一個稚嫩的聲音。
小男孩轉(zhuǎn)過頭,看到的是一個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的小女孩。
“他把你的蛋糕踢爛了,你一定狠傷心吧?吶,給你一顆糖,吃了甜甜的糖,心情會好起來的。”
眼前是伸過來的一只奶乎乎的小手,她的主人正笑瞇著眼。攤開掌心,那里有一顆彩色糖果正安安靜靜地躺著。
“......”小男孩倔強的轉(zhuǎn)過了頭。
“你不喜歡吃糖果嗎?”小女孩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皠e害怕,我告訴爸爸讓他來保護你好不好?”
小男孩沉默良久,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
記憶的深處,好像有什么丟了很久的東西找了回來。
擦干眼淚,小男孩輕輕接過她手心里的糖,“謝謝!”
“不用謝。我爸爸從今天開始要在這里工作,我以后天天分你一顆糖?!毙∨溟W著大眼睛,咧開嘴一笑,“我叫姜安妍,那你叫什么?”
這是陳遠在福利院昏暗的日子里收到的第一顆彩色糖果。而那一天,他剛好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