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年回到家已經(jīng)是七月中旬了,北城就是很神奇的地方,冬天零下十幾度,夏天跟南方差不多熱,炎炎的夏日容易毛躁。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醫(yī)院,王鵬當初答應著幫何斯年找走丟的母親,也是偶然在天橋底下碰到了滿身破爛一邊在翻垃圾桶一邊跟另一個乞丐在吵架,嘴里念念有詞。
“等我兒子回來了我就讓他收拾你,叫你欺負我?!?p> 王鵬過去把她帶回了何斯年的家,何斯年的母親胡玉有精神病史,自從父親走后就越來越嚴重,清醒的時候很少,還好她認識王鵬就跟著回家了,這半年里在外邊肯定沒少受委屈,一個大男人看著那副場面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但又不能跟年哥說,王鵬心里也苦。
當何斯年再次見到病床上臉色蠟黃沒有血色的母親,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母親抬起瘦的只剩骨頭的手想摸一摸兒子的臉蛋,何斯年適時地蹲在床邊,滾燙的淚打濕了發(fā)黃的床單。
這一晚,母子兩暢談整夜,母親說想趁自己清醒的時候多跟他說說話,怕以后就沒機會了。胡玉生性是南方人,二十歲不到就孤身去了北城,何斯年的父親何光高大帥氣,年齡長許多,跟其他毛頭小子比起來知識淵博又會照顧人,廠里的小姑娘們都喜歡跟他嘮嗑,只有胡玉斯文安靜,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默默在旁邊聽他們講的笑話,白白凈凈笑起來糯糯甜甜的,還真讓人挪不開眼。愛情的發(fā)展就很順利,順利到在如今看來都不真實,何斯年十歲那年,何光升成副廠長那天,胡玉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從早上放到了晚上,沒有人動筷子,因為也是在那一天,他查出了塵肺病。
不算是意外,早在何光經(jīng)常咳嗽出血的前幾年里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所以后來盡可能的做好自身防護,也給胡玉辭掉了車間的工作。
父親是在夏天的七月走的,他說這輩子的遺憾就是沒能照顧好母親,沒能看著自己長大,但是沒有遺憾了,生命最后的半年里他們一家去了很多地方,最后覺得把自己留在南城,他說是為了下輩子投胎的時候離母親近一點。
從那以后母親再也沒去過南城,精神狀況也每況愈下。
“年年啊,媽沒能照顧好你長大,你父親走了這么多年我也還忘不了,我時常在想自己什么時候能解脫,早點去找你父親,但又告訴自己要好好活著,媽要是也走了,你在這世界上就沒有親人了,我的孩子啊!但是媽快要撐不下去了?!焙窈貌蝗菀渍f出一段完整的話,躺在何斯年懷里抹眼淚,對這個兒子的愧疚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把母親哄好睡著后,何斯年去醫(yī)院的走廊里休息,打開手機翻著最近陸枝枝給他發(fā)的消息短信。
“何斯年你到家了嗎,到了記得跟我說一聲哦!”
“滴滴滴,在嗎,你的乖乖現(xiàn)在很無聊,快點理理我。”
“怎么回家就沒信兒了啊何斯年是不是不愛了嗚嗚嗚……”
“錄取消息出來了年年,年年年年年年!”
……
看著看著沒忍住笑出了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看到錄取消息在手機上打上了幾個字又刪掉,這次好像要傷害到我的乖乖了。
陸枝枝一會沒看住弟弟就把家里翻得個底朝天,算了被罵就被罵吧,現(xiàn)在干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來,何斯年已經(jīng)十天沒回消息了,自己都快把手機看穿了,心里也覺得不踏實,總覺得有事要發(fā)生。
陸枝枝收到何斯年的消息是在八月初,錄取通知書剛下來,正準備拍照發(fā)給他,雖然何斯年一直不回消息,但是陸枝枝知道他肯定會看的。
“枝枝,我不在北城上大學了,你別等我了,真的很對不起你。”
“能跟我說說為什么嗎?”
聊天頁面止于這句對話,明明說好了一起去上大學的啊怎么突然就這樣了,是我做錯了什么嗎,我只想跟他好好在一起……暑假剩余的日子里,陸枝枝每天都在想這些問題,抑郁了一整兩個月。憑什么何斯年單方面宣布分手就分手,我還沒有同意,說不定他是想給我個驚喜編出來的故事呢,在心里給他找好了一千個理由,會不會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陸枝枝心顫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一點也不了解他,家在哪里有哪些人,什么都不知道。連忙翻聯(lián)系人找到以前他們班上坐門口的小胖,突然慶幸到李月箏奇奇怪怪的朋友圈。
但是小胖說他們的關系也僅此而已,何斯年跟班上的同學交情都不深,話說回來好像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好像也只有我了吧,為什么那時候沒有多關心他呢,我真是大笨蛋!他一定很孤獨很難過吧。
說孤獨難過其實也還好,何斯年是去南城上大學,他在填志愿的最后一天改了,因為母親說想回故鄉(xiāng)去住一段時間,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也希望滿足母親最后的愿望。改志愿的事他不敢告訴陸枝枝,她一定會哭很久,枝枝想去北方看雪,想去北極看極光,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放棄她的夢想,那就放枝枝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