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震開缺舟一帆渡,化出黑鐵面具蓋住面容?;收咛K醒,無水汪洋宛若煙墨水溶,眨眼間被魔氣撕裂。
黑暗中,缺舟一帆渡身光圣潔,與形狀非人的魔影對峙。此時的他,便是這個永夜世界的光明。
兇獸揚手扭曲虛空,倏然抽住一口黑煙長矛。缺舟一帆渡瞬時反應,仍是被橫掃千軍的勁風割開衣領(lǐng)。金鑲藍蓮花寶石墜落,被兇獸一掌轟成飛灰。
“一見面就動手。”缺舟一帆渡摸了摸松散的領(lǐng)口,看著化矛為刀的兇獸問道,“你與我,當真無話可談?”
“多言無益?!眱传F橫刀抹過刀身,附上一層血殺之焰,“血戮焚焰?!?p> “圣蓮化大千?!比敝垡环烧归_防御,周身浮現(xiàn)護體圣蓮。
兇獸雙手合握,碎步旋身迅斬,一刀劈出千尺氣浪,焚世血海席卷八方。圣蓮化大千力扛斬擊,炎流隨之暴起焚灼,化根基之斗為意念之爭。
“你著急了?!比敝垡环蓭h然不動,在火宅中凝望黑衣人,“既要壓制本我,又需壓抑心魔,魔天,你只是一個人。”
“禿言禿語。”兇獸單掌探天,銀月揭霧而現(xiàn),釋放死寒光波,“無界月瞑·凝。”
冰火屬性相克相侮,白蓮氣罩極速凝結(jié),被炎流一沖即碎。缺舟一帆渡輕盈后飄,身邊金色光點飛舞。
極招過后,兇獸悶聲顫栗,絲絲血霧透體散逸。他死死摳住面具,鐵指刮得火星四濺。
缺舟一帆渡輕聲嘆息:“這又是何苦?殺死一個虛擬人格,并不會影響到我。倒是你……”
“殺了你,便能斷絕慈悲。”
“所以,你承認你動念了?”缺舟一帆渡凝視猩紅之眼,試圖從中找到摯友的身影,“你承認你的執(zhí)著,因我改變?”
“非吾所愿。”兇獸閉上雙目,血與暗在月光中盡褪,清輝為他鍍上一層圣銀。
“但你們是一個人。”缺舟一帆渡見他有所動搖,繼續(xù)開導,“你們好不容易再造人性,為何又要阻止她的感情?”
“無我乃吾寄宿之體,若非如此,汝也不會占得夢境交匯之利。吾不知汝是以何種手段引誘心魔,讓她移情于汝,但是吾等絕無可能愛人。待吾鎖定爾等方位,便要天人與天意——斷、滅、虛、無!”
缺舟一帆渡悲憫闔眸:“梵天,慈悲對你而言,就這么難以領(lǐng)悟嗎?”
“吾名,月神?!痹律顸c亮意識空間,以極光放逐外來意識,“神,非情無覺,遑論慈悲。”
刺眼的白光遮蔽視野,缺舟一帆渡無奈悲嘆,回到現(xiàn)實中的無水汪洋。那道無罪神光洞穿靈識,竟將傳信紙人燒成灰燼。
“只差一步……一步之差?!比敝垡环珊蠑n手掌,奈何余燼握也握不住,“我們還會再見。這不是天命,這是因果?!?p> …………
明月長泠悠悠轉(zhuǎn)醒,下意識觸碰嘴唇。女人捧臉憨笑,內(nèi)心溢滿與愛人銜口吮舌的甜蜜。
雖然缺舟一帆渡沒有回應,但是他也沒有拒絕,所以……
“他是不是怕我難堪?”明月長泠由愛生憂,顰蹙自言自語,“他會不會覺得孟浪?我這么不矜持,他會不會討厭我?早知道淺嘗輒止就夠了,下次我要如何解釋?是因為把他當成最喜歡的食物,所以這般熟練?”
明月長泠取出傳信紙人,遲疑半晌,心煩意亂地收之:“不行,我剛輕薄過他,萬一惹惱禿驢……還是冷靜幾天好了?!?p> 明月長泠靜坐沉思良久,拾起趴在地上的羽國志異。
“墨家鉅子?!泵髟麻L泠欲開天眼查證,豈料無界月瞑毫無反應,就連神力也被無端封禁,“怎會這樣?”
明月長泠再試無果,以術(shù)法收納羽國志異,又自袖中摸出無我扇。她撥了一下血月蓮華穗,聽著琳瑯鏘鳴,煩躁不安的心情迅速安定。
“是濫用的后果嗎?我的確太依賴神力了?!泵髟麻L泠對著無我扇巧笑,“不要緊,走我也會走到地門。這次的禮物,就由我自己來拿?!?p> 明月長泠走出正氣山莊,撞見一條形跡可疑的人影。那人聽聞動靜回頭,雙方的視線皆落在彼此的武器之上。
“你就是……”千雪孤鳴握住笑藏刀,警戒地擺出備戰(zhàn)姿態(tài),“血織女!”
“假溫皇?!泵髟麻L泠橫臂一振,無我扇瞬化冥霜劍。不問緣由,不置可否,本能先發(fā)制人。
明月長泠身形閃爍,移動到千雪孤鳴跟前撩劍。千雪孤鳴猝不及防,拔刀撞上白玉劍刃,交擊的力道震得他后退數(shù)步。
千雪孤鳴詫異間,眼見女人積蓄真氣,寒冰覆蓋劍身,強烈的殺意竟使空氣也為之霜凍。
“魔意無窮,神心斷念?!泵髟麻L泠揮劍斜提,狂風揚起滿頭青絲,“神魔……”
“等一下!要相殺也該有一個理由吧?”千雪孤鳴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打一聲招呼,有必要死戰(zhàn)嗎?”
明月長泠沒有收勢,瞥了一眼笑藏刀:“苗疆孤鳴皇室,神蠱溫皇的兄弟,見面表露敵意,是打招呼還是下戰(zhàn)書?”
千雪孤鳴爭辯道:“我靠!對一個女人下戰(zhàn)書,講出去是要被人恥笑的!心機溫仔比誰都愛記仇,我是吃飽太閑喔,替他報仇?”
“是嗎?看來是場誤會?!泵髟麻L泠隱去冥霜,一臉冷淡地說,“抱歉,吾對殺氣比較敏感。”
千雪孤鳴嘀咕道:“這也太敏感了?!?p> “我方才聽見打斗聲。師姊,你沒事吧?”雪山銀燕聞訊趕出,注意到陌生的面孔,“嗯?你是誰?”
“你應該就是雪山銀燕了?!鼻а┕馒Q把手背在腰后,“我是你阿叔藏鏡人生死相交的兄弟,千雪孤鳴?!?p> “千雪孤鳴……”雪山銀燕踱步思索,下一刻祭出嘯靈槍,“???你是苗王之弟!”
千雪孤鳴看了看明月長泠,又看了看雪山銀燕,問道:“怎樣?現(xiàn)在打算兩個作陣上嗎?”
“沒興趣?!泵髟麻L泠拍了拍雪山銀燕,“吾走了,你自便?!?p> 憑借血戮的感應,血月孤紅追蹤到網(wǎng)中人,疾行前往泣血邪魔洞。網(wǎng)中人與魔司令就在洞內(nèi),不知是否鎩羽而歸。
泣血邪魔洞之外,血月孤紅理鬢偷聽對談。此行靈界,網(wǎng)中人未能殺死黑白郎君,魔司令也沒取得幽靈魔刀,應是被歸來的梁皇無忌所阻。
梁皇無忌真身為魔之左手邪神將,是主宰魔世七域之二的帝鬼麾下先鋒,長于封印結(jié)界之術(shù)。他甘愿接受靈尊屈辱封印,遏制了自己的魔性與能力,成為魔司令口中的叛徒。
魔司令攛掇網(wǎng)中人奪刀,其目的是尋回妖神將,打破梁皇無忌的通道封印。
為得穩(wěn)操勝算,魔司令欲聯(lián)合外力相助。聽到他說出“冥界”兩字,血月孤紅著實有些訝異。
‘酆都的生意做這么大了?不愧是還珠樓的高級殺手,重操舊業(yè)如魚得水。不過……’血月孤紅步入泣血邪魔洞,“聽說你們想要幽靈魔刀。”
“?。渴裁磿r候……”魔司令緊張地看了看網(wǎng)中人,唯恐他又掉進溫柔陷阱,與這名神秘女子舊情復燃,“你全部都聽到了?網(wǎng)中人,你講過你會處理?!?p> “聽到就聽到,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本W(wǎng)中人不屑一顧,對血月孤紅冷笑一聲,“你不是說,不會再來招惹我?怎樣?后悔了嗎?”
“讓你失望了,吾不是來找你的。”血月孤紅轉(zhuǎn)向魔司令,“吾是專程來見他的?!?p> 此話一出,魔司令便知不妙,暗罵血月孤紅卑鄙。感受到網(wǎng)中人狠厲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硬著頭皮問道:“你想怎樣?”
“幽靈魔刀,換你所知,燭九陰的一切?!?p> “哈?”
血月孤紅的要求出人意料,網(wǎng)中人與魔司令皆是一愣。
血月孤紅懶得廢話,接連問道:“魔世是不是有座試劍峰?試劍峰上是不是有塊試劍石?試劍石上是不是有一朵石蓮?”
魔司令驚疑不定:“你知曉石蓮傳說?難道……你也來自魔世?”
網(wǎng)中人一震,現(xiàn)在格格不入的外人,貌似變成他了。
“果真是……”血月孤紅皺了皺眉,對魔司令說道,“你還未答復,關(guān)于燭九陰——元邪皇?!?p> 魔司令驚呼道:“你竟連元邪皇的名諱都知道!你到底是誰?”
“吾乃月神,冥界之主?!?p> …………
海岸邊,西劍流眾靈忍一一上船,準備離開中原。來時四組八門六部三天王,去時四組無還,八門俱留,六部歸三,天王失二。
“挑在日薄西山之時,真是契合此情此境。”
離情依依,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然而分別之際,偏有一人要煞風景,正是血月孤紅。
“想不到……”赤羽信之介眼神復雜,心頭百感交集,“你竟然會來送行,月神?!?p> “路上,吾遇到宮本總司了?!毖鹿录t疑惑道,“他不跟你們回東瀛嗎?”
“明知故問?!?p> “哈。”血月孤紅掃視一圈,送行之人有月牙嵐、雨音霜、鬼夜丸三門,還有邪馬臺笑、天海光流雙部,“情義真是神奇的東西,或者能夠取代忠誠,重振西劍流之光?!?p> “呵呵呵……借你吉言?!背嘤鹦胖轭D了頓,“吾見過溫皇了,他講他要退隱,不似作假。至于俏如來,他還太稚嫩?!?p> “這個游戲,這盤棋局,被吾攪得面目全非,及時抽身才是正確?!毖鹿录t話鋒一轉(zhuǎn),“但吾,也有吾的游戲規(guī)則。赤羽信之介,收下你的賭注?!?p> 血月孤紅摘下面具,為可敬的對手獻上臨別致意。
四野寂靜,唯有心動加劇。多思的智者頭腦空白,隨著面具扣上而回魂。
“都怎樣了?”邪馬臺笑不明所以,他只能看見血月孤紅的后背與同伴的臉,“あかばね(赤羽),你那是什么表情?”
“吾收回之前的話。人生僅有一次的絕景,只有看清方能不負此心。”赤羽信之介回身登船,“再會了……つき(月)?!?p> “吾真慶幸,沒失去赤羽軍師這般的好敵手。此局既了,無須牽掛?!毖鹿录t行了一個拜月禮,“何必再會,各自珍重?!?p> 曾經(jīng)不共戴天,而今恩仇盡泯。勝負過后,最難纏的宿敵終成最可貴的對手。
船上,神田京一對衣川紫喁喁私語:“ぐんし(軍師)這下真的栽了,我看今后的中秋有人要喝醉了?!?p> 【師弟?!?p> “ははあ(是)!”神田京一嚇得一激靈,隨即愕然望向出??冢肮??她……她是……”
“きょういち(京一)?”衣川紫循著他的面向看去,血月孤紅的身影已然消失,“你是怎樣了?”
【別白費師姊的心機,跟弟妹早生貴子啊。哈哈哈……】
張狂的笑聲腦中回響,神田京一忍不住罵道:“這個顧人怨的瘋女人,總有一天叫她悲哀!下次見面,我要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師尊首徒!”
衣川紫不忍心打擊他的斗志,將話題轉(zhuǎn)到赤羽信之介身上:“自上船之后,しんのすけさま(信之介大人)就一直看向那個方向。是有心事,還是擔心祭司大人與やぎゅうさま(柳生大人)嗎?”
神田京一安慰道:“等十年,祭司與やぎゅうさま(柳生大人)就會回來了?!?p> 赤羽信之介沉默不語,凄然遙望遠處的海崖。船只在殘陽余暉中遠去,為時數(shù)年的西劍流之亂,終于落幕。
…………
浪花漣漪,戀人依偎,共度最后的時光,只有他們兩人。不死禁術(shù)解除,本該死去的人,終將死去。
修羅夜叉,百年孤寂,就是為了在這一刻化回人身,重逢。
“きこく(鬼哭),抱歉,讓你等這么久……”
“かおる(薰),我愿為你……再等一百年?!?p> 四目相對,泣下沾襟,石封至死不渝之愛,永望回不去的彼岸。
“十年之囚,形同虛設(shè)。俏如來,你并無承擔責任的覺悟?!毖鹿录t踏上懸崖,自石像的角度遠眺,“執(zhí)念換得如此結(jié)果,你們是后悔,還是無悔呢?”
血月孤紅一時迷惘,執(zhí)著究竟有何意義?
這個答案,她將畢生追尋,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