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煬將刨出的石坑朝左右拓展,沿著硬物的輪廓,掏空其上下的石頭。
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石頭里面包裹著的是一只石閘,柚子大小。石匣用普通的石料雕刻,刀工粗獷,想來是倉促做成,十分不講究美感。
但托在手上,份量頗為沉重。
陳煬將石閘放在雪狐面前的地上,然后退開數(shù)步。他能察覺到,這里面的東西似乎對雪狐來說頗為重要。
“轉(zhuǎn)過身去,走遠一點,”雪狐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你要是斗膽回過頭來,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陳煬咬咬牙,心中暗嘆: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毛獸!本以為可以日久生情,可將之收為寵獸,沒想到它這樣提防著自己。
罷了!
陳煬走到百米開外的一棵桂樹,找了塊圓石坐下,然后從影子中取出一只烤兔來,坐在樹下悶悶嚼食。入口只覺干澀無味,越嚼越覺出鮮美,遂也就不生雪狐的悶氣了。
雪狐雙爪放在石閘上,身體微微顫抖。
石閘打開,里面有晶瑩的光芒釋放出來,映照出雪狐清澈的雙瞳。
潔白的石閘內(nèi),是一株紫紅色的荊棘。荊棘的根深深扎入石頭,密布在石閘四壁。
雪狐眼中有淚滴落,它自語道:“是時候回去了!”
紫紅的荊棘像是聽懂了,枝葉在石閘內(nèi)輕輕搖擺。
雪狐將之前在山林中找到的奇草、怪蟲,還有收入玻璃小瓶的那條五彩蟲,都通通投入石閘。
蟲子一進入石閘就四處亂竄,旋即被紫紅荊棘的尖刺藤條纏住,勒緊,消化,吸收。
紫紅荊棘迎風驟長,帶著尖刺的藤條伸向空中,足有十數(shù)米高。
然后,荊棘落下,纏住雪狐的頭,爬滿它的四肢與身體,纏上它的尾巴。
荊棘勒緊,轉(zhuǎn)動,深深扎進雪狐的皮肉中。
有晶瑩的淚,與殷紅的血,同時墜下。
雪狐直立而起,它身上的白毛退縮,尖牙利爪和尾巴收起,朦朧的白色光影中,一個女性的形體漸漸成形。
纏在她頭上如同冠冕,披在身上如同披風的紫紅荊棘,也由實入虛,漸漸收縮,在她的背部、胸部、雙臂、雙腿上凝為淡淡的紋身。
美麗的女子雙足踏在粗糙的碎石上,雙眸掃過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山林,一股強大澎湃的力量釋放出來,激蕩起飛沙走石的旋風,又旋即平靜。
一套剪裁得體的青色古裝,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披在女子身上。女子腳步微旋,挽發(fā)、系帶一氣呵成,很快裝扮完成。
女子看向遠處那位少年:“你可以回來了?!?p> 陳煬聽到女子叫聲,從樹后面慢慢轉(zhuǎn)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幕,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
什么情況?
陳煬心中咯噔一下。
女子約莫十七八歲,披肩長發(fā),雙瞳如墨,真如書上說的巧笑倩兮,眉目如畫。
陳煬躊躇著不敢上前,呆了呆,方走上前道:“有幸得見姑娘芳容,之前多有冒犯,得罪了。感謝你幫我脫離險境!”
女子道:“彼此彼此,要是沒有你,我也沒有機會……”
說到這里,女子頓了頓,笑道:“呵呵,你怎么回事?之前當帶頭大哥,敢?guī)е粠蛷U人斗獸殺蟲。怎么現(xiàn)在嘰嘰嗚嗚,變成翩翩君子,話都說不直了?”
陳煬語塞,訥訥道:“姑娘當面,自然要有禮貌。”
“呵呵,你不就是瞧不起禽獸嗎?”
“那倒也不是?!?p> 女子道:“還沒請教怎么稱呼?你為什么來到這方地界?”
“我叫陳煬,來這里……探險。”
女子眉毛微抬:“探險?呵呵……不想說就算了,誰都有秘密是吧?”
陳煬有些緊張,站在女孩身旁,手腳都不知該放哪里,只覺得女孩過于美麗,明晃晃有些不敢直視。
陳煬尷尬道:“請問姑娘芳名?”
女子抿了抿嘴,猶豫了幾秒方道:“流櫻。流水的流,櫻花的櫻?!?p> “好名字?!?p> “你剛才偷看沒有?”流櫻想到什么,怒氣沖沖轉(zhuǎn)過來看著陳煬。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哪怕我想看,天也快黑了,什么也看不見。不是嗎?”陳煬連連擺手。
“算你聰明?!绷鳈涯樕∑鹨豢|紅暈。
“小生向來乖巧,姑娘放心?!痹谶@仙子一般的美女面前,陳煬秒變忠奴,口齒漸漸靈動起來。
眼見天已黑下來,流櫻卻不打算往前走,陳煬不由有些著急,道:“姑娘,咱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流櫻伸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急什么?有些事急不得,等一等?!?p> “等什么?再晚一些,袁青林就要徹底魔化了?!?p> “哈,”流櫻笑了一聲,接著道,“你那些想法很幼稚。要破開這里的局,袁青林并非關鍵,他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袁青林不是這里發(fā)生異變的原因,僅僅是這里異變之后產(chǎn)生的一個結(jié)果。
當他被那顆邪惡的木心蠱惑著,帶著木心來到書院的時候,這里的一切都已經(jīng)注定了。
你知道六百五十年前,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流櫻說話的時候,眼神悠遠,似乎看著時光記憶的另一頭。
陳煬搖了搖頭。
流櫻也沒看他,自顧自說道:
“有人設了一個局,要毀掉她的閨蜜。
而這個即將被毀的傻傻的女子,正在菁榕書院游學。她的家人雖給她安排了最好的安保,卻沒想到致命的威脅會來自另一個傻傻的學生。
于是,一件邪物由一個完全無關的人帶入書院,不知不覺污染了這里。
整個書院的陷落,整個地界的封印,你們所看到的,都僅僅是這個局的余波。
真正這個災難的始作俑者,正在外面的天地逍遙著。
袁青林需要的是解救,而不是解決。
要從這里出去,真正需要解決的,是破解掉這個局的陣法?!?p> 陳煬掐了掐腦門,頭都大了。
他雖然早早感覺到此地異變的蹊蹺,但絕沒想過,竟還涉及到其它陰謀。
原以為自己讀過袁青林日記,與他交心談談,說不定可以超度了怨魂,解除了此地的詛咒。
現(xiàn)在看來,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
這世間從來不缺怨魂,為何袁青林能弄出這么大動靜?
它背后一定是有復雜緣由的。
陳煬嘆息道:“只是可惜了菁榕書院的這么多學生,淪為了別人斗爭的犧牲品?!?p> 流櫻回過頭來,盯著陳煬的影子看了看,說道:“生死殊途同歸,轉(zhuǎn)世重生也算是一個好的去處,免了魂飛魄散的命運。”
陳煬點點頭:“我會努力試試?!?p> 就在這時,陳煬看到流櫻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來時菁榕書院的方向,臉上現(xiàn)出一絲喜色。
陳煬跟著看去,只見書院三層高的木樓燃燒起熊熊的火焰,里里外外燒得通透,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炬,將遠近幾里地都映照得通紅。
“好了,”流櫻撫掌笑道,“事情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