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回幾天前,靜蕙公主鄔曼去谷越城給越王朱啟祥賀壽,不幸中途遇到伏擊。
鄔曼的腦海里有一大片霧蒙蒙。
但萬幸,霧蒙蒙里有個人始終站在她左右。
少年背著她走了很久很久。她記得走進(jìn)森林是為了給一個人送信,但記不得為什么,也記不清要送去哪里。鼻尖縈繞的濁氣始終不肯散去,指尖黏膩又慢慢被風(fēng)干的粉塵顆粒大概是……
像是過了很久已經(jīng)干涸的血。
有點冷啊。
少年抬起頭透過層層疊疊樹葉間的縫隙看見了頭頂?shù)臐M月。已經(jīng)聞不到靜蕙公主鄔曼身上慣有的淡淡草藥香,濃烈的血腥味惹的他好看的眉眼也忍不住皺了起來。
十五了,想不到這么快,還是被他們得手了。少年蹙眉認(rèn)真想了想,也罷,這期間好似也沒什么值得記住的人和事。
“曼曼,我與你同去谷越城。”少年回頭看向背上呼吸漸漸不一樣的少女,確認(rèn)她確實清醒過來,發(fā)出淡淡的輕笑。
“嗯”腦海里依舊是一片霧茫茫,但靜蕙公主鄔曼并不好奇,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正常。便什么也不問,靜靜的趴在少年背上。
“谷越城城主越王壽宴,我們?nèi)悅€熱鬧?!鄙倌昀^續(xù)說道。
“好。”鄔曼閉著眼睛,貼著少年的肩。
“城主夫人越王妃是你姐姐?!鄙倌暾f完,狡黠一笑,接著說道“你后媽的女兒,長得比你好看”。
“哦”依舊點了點頭。又突然偏頭,試圖看到少年的神情,鄔曼似乎不太明白?!鞍??”
“忘記了嗎?看來你就算記不得了,也還是騙不到你。”少年停下來,喘了口氣,又搖搖頭失笑。
鄔曼不置可否,又輕輕地點頭:嗯。
“你曾經(jīng)喜歡一個人,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到谷越城了?!鄙倌晏袅颂裘迹质箟牡匮a充。
“哦?!编w曼呼出口氣。
“你以前喜歡那種冰塊臉。不可一世,又傲氣十足,還很欠揍的木頭樣子?!鄙倌臧燕w曼放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甩了甩手臂,又替鄔曼撥開已經(jīng)被血塊貼在臉上的頭發(fā)。討好地對鄔曼笑笑,“背不動了,你下來走走,活動活動身子可好?”
“好?!毕肓讼?,鄔曼又說“我現(xiàn)在不喜歡木頭?!?p> “谷越城城主越王名叫朱啟祥,長得一副奸詐偽善的小人模樣。你姐姐越王妃呢,她叫鄔離,慣會裝可憐,故作小意。兩個都不是好人,倒是絕配?!?p> 少年徑自走在前面,走出兩步回頭看到鄔曼跟上,又自顧自地故作遺憾:“可惜你,不記得了”。
可惜你不記得了。你要是記得,一定又要說我毒舌。
冗長的歲月里,幫公主鄔曼記下路過的許多人著實無趣。能陪她一起期待,再一起重新接觸那些原本熟悉,但卻陌生的人。仔細(xì)想來,真是有趣。
少年不等鄔曼回話,繼續(xù)又說:“越王朱啟祥最會故作姿態(tài)、裝可憐,千方百計想要討好你,可惜你腦子薄幸,一次又一次忘記了呢?!闭f完,還笑出聲。笑完,又止不住咳嗽起來。
“哦?!蹦X袋里好像有些畫面,好像,又沒有。還真是頭疼。鄔曼忽地拉住少年的衣袖,不解地撅嘴“那么你呢,你是誰?”
少年停下來,雙目炯炯有神,緊盯著鄔曼好看的眼睛。一板一眼,仿佛在說著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事?!拔沂悄愕奈舶脱健?p> 但你不必費心思記著這些,我會一直不停地一遍遍告訴你,讓它變成你身體的記憶。直到有一天,哪怕你忘記所有人,不用腦子,只要看到我,都會記起我,再不會問我我是誰。”
“哦,我腿酸”,鄔曼還想問,那么自己是誰。卻又有些懶得問了。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人,心里的感覺不會騙她。鄔曼佇立在一邊,只睜大眼睛鼓著嘴巴,好似無聲的抗議。
少年只好投降,半蹲下身子,裝作無奈:“來吧,哥哥背你?!?p> 夜又深了些,距離上一批刺客已經(jīng)過去了好久。接應(yīng)的人大約是找不他們避逃的這條小道了。背上的鄔曼又開始陷入昏迷,應(yīng)該是毒素開始擴散了。
也不知這顆解毒丹能不能等到人來。呵。少年背著鄔曼氣定神閑地向著森林深處走去。嘴角依舊噙著那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再醒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告訴你的事情啊?
“曼曼別怕,你不會有事的。哥哥在。哥哥陪著你?!闭f完,少年終于也倒在了夜幕里,背上背著他唯一的妹妹。
開谷城一家藥房的后院里,和夜色幾乎合而為一的兩個人低聲說著話。
“谷越有變,小姐毒發(fā)了。公子力竭?!被遗勰凶庸ы樤谝贿叄p聲說“小姐送到越二公子處了,暗影白七近身照顧?!?p> 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于是扶額,“還是不肯死心啊。原計劃行事吧??傄秧n陽城的牛鬼蛇神都挖出來,讓他們褪一層皮才好。谷越城的人,先不要動,看看小姐情形再說吧?!?p> 少年面有憂色,如果認(rèn)真觀察他的眉眼,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出,這個著黑色男裝的少年儼然是個女子的面容?!拔覒?yīng)該再勸一勸她。這兩年小姐行事越發(fā)猛進(jìn),我心里總覺得不安?!?p> “公子在,先生安心?!被遗勰凶酉氲叫〗忝髦囁幰ミ^往記憶,總還要以身犯險,不免心中好笑。
挑眉看了眼著男裝的許寧又恭敬到“朝華殿那位請旨出使谷越城賀壽,恐怕谷越城還要亂上一亂。”
“越王想必也早收到消息了。也罷,把消息放出去吧,把谷越城的渾水再攪亂一些,小姐也能在亂象里摸出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來?!?p> 穿灰袍的白大應(yīng)了聲好。突然想到些什么,愣住,皺皺眉頭,還是沒有說話。安靜地退下。
越王二公子朱云翳接到公主鄔曼的時候,有些頭疼。錦逸王,他的王叔鄔賢,把人交給了他,什么也沒交代,就走了。
是債吧。安置好昏迷著的靜蕙公主鄔曼,朱二公子于是準(zhǔn)備出門請見城主。
又覺不安,頓住腳步,再給自己的十弟越王世子留下口信,告知靜蕙公主鄔曼在谷越城遇襲,現(xiàn)在府里養(yǎng)傷。
匆忙換了身便服,又重新整理了儀容,只招來隨侍往城主府報信,安心坐在鄔曼榻前,再不曾挪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