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爾庭又回稟些許公事,出了書房,廊下立著幾個內侍女使,正悄聲說著話,見他過來,忙都噤了聲行禮喚凌大人,他頷首粗瞧了眼,想起被太子送給襄王的棠梨,心中有些不忍,他將她帶進宮中,卻沒想到會落得這樣下場,初初時候,還以為太子殿下會收用了她,誰想轉手就被送給襄王。
天家男子多薄情,女人也跟東西似的,他心底愧疚,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兄弟泱泉。
到了劉太傅整壽這日,一大早天才亮府門前車馬喧鬧,到了巳時末來往的人才少了些,又過了會,襄王府的馬車到了,府里小廝忙上前牽馬。
襄王從車里下來,兩個親隨捧著壽禮先跟著劉府家奴進去了,趙元陌頭戴金冠,檀紅團花暗紋圓領斕袍腰上白玉蹀躞,他身后帶著位樣貌妍姝的綠衣姑娘并兩個丫環(huán)裝扮的的小丫頭還有五個親隨,笑意吟吟跟著劉家大公子進了花廳,襄王到了沒一會,太子的馬車也到了,這可是今晚身份最貴重的賓客。
雖說太子喚太傅外公,但到底是天家貴胄,半分也不能怠慢,劉太傅今日是壽星,穿的喜慶滿繡壽字鉛朱大袍,頭發(fā)花白身形微胖精神卻很好,出了跨院親自迎了太子進去,到了中堂外,太子瞧見中堂外引來的活溪水,笑道:“這地方,孤小的時候釣過魚。”
他來外公家釣魚,那是劉皇后還在的時候,十幾年前的事太子能記得,聽太子這么一說,是沒將母族給忘了,劉太傅頓感欣慰:“殿下記得就好,記得就好?!?p> 襄王從中堂出來喊了聲元初,太子回神:“哥哥幾時到的?我還當你沒到呢,叫人去外頭瞧著?!?p> “我也是剛到?!?p> 太子轉眼四處望:“元升他們呢?”
劉暢在邊上道:“別個王爺都還沒到?!?p> 太子哦了聲,他與其余王爺走的不近,襄王是同他關系最好的,兩三個兄弟沒到,他們也不等了,相攜進去了。
女眷們都在后頭花廳里,男客們則在前面的敞聽喝茶說話,太子也帶了兩個女使出來,她們沒進花廳坐著喝茶,得跟著太子貼身伺候。
襄王帶來的女使婢子卻不要,就在花廳里坐著,襄王太子偕同朝劉府后頭去,劉太傅得了幾副前朝的字畫想叫太子幫看看是不是真跡,襄王說那正好我也看看,兄弟二人從水榭直廊過來,過了垂柱,垂柱東首連著花廳。
趙元初鞋履踩上臺階往花廳那掃了眼,一眼看到雲紋窗欞下的棠梨,穿了件淺草綠的對襟褙子,執(zhí)了把雙面繡的團扇正發(fā)著呆,聽到前面動靜,抬起頭看,兩人視線對上,她立刻垂眼,趙元初狹眸微瞇,面無表情過了垂花門。
劉太傅壽辰,搭上戲臺要唱上三日,府里女眷早早就去戲臺子那了,丫環(huán)婆子穿梭送茶送點心,劉山容坐在母親旁邊先是瞧了一陣戲,這會臺上唱的琵琶記,她安生坐了沒半盞茶屁股就坐不住了,沖著身邊婢女招手。
也不敢大聲說,小聲道:“你去前頭瞧瞧我表哥他們來了沒有?”
婢女早就幫看了,也是很小聲的說:“早就到了,老太爺正陪著在前面松香山房那看畫呢。”
劉山容更加坐不住了,眼珠轉了轉對母親道:“我有些餓了,想去吃東西?!?p> 她母親知她性子,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瞪了眼:“前頭都是貴客,你安生呆著,哪也別想去?!?p> 劉山容不跟母親頂嘴,乖乖應了聲好,她母親掉頭去端茶盞,抿了口茶再來說話,杌子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棠梨坐在廂房里,桃兒,梨兒坐在她旁邊,沒一會桃兒被劉府的人喊到前面不曉得做什么,她跟梨兒正坐著喝茶,桃兒回來了
“咱們去后面瞧瞧戲,在唱戲哩?!?p> 梨兒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起身拉著棠梨:“走,去看看。”
棠梨搖頭:“這里不是王府,我們還是不要亂跑?!?p> 桃兒說沒事,大家都去了,剛才還看到瑞王身邊的丫環(huán)也過去了,幾個官家夫人都在那,咱們悄悄的看戲,不驚動旁人,兩人又是拖又是拉的,棠梨硬是被拉去了。
劉氏如今再怎么被皇帝冷落,也是前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公,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劉府占地大,原先兩條巷子前后都是劉宅,后來仁帝御極,劉氏封作皇后,皇帝又賞了連著的一處賞花園子給劉家,劉家干脆拆了圍墻,重新砌造一番才有了如今這樣大的規(guī)模,如今橫跨城西南街那頂處都是劉府位置。
府中丫環(huán)婆子穿梭,加之賓客又多,棠梨跟著兩個丫頭左拐右拐曲廊假山繞的人眼暈,長廊下掛起成排的紅綢燈籠,燈火映著廊下水榭,水光交織燈影襯的入眼到處都是光,看什么都是明晃晃的不清晰。
前面兩個丫頭走的飛快,棠梨緊追慢跟,這兩人進了園子,到了一處人高的太湖石后頭,人影一晃就不見了,她欸了聲緊著幾步過去,沒等她進到后面,假山后頭慢悠悠踱出個人來,緙絲暗紋壓金斕袍,寬袖掖在背后,眸光沉沉睇過來。
“有了新主忘了舊主了?”
棠梨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不是說在后面山房的嗎?她深吸了口氣,如今情景委實不想再跟他又有牽扯,往后退了兩步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看她低頭行禮,禮數到位沒有半點挑錯,無名火就躥了上來,趙元初正欲上前拉她,兩步外的女人看到他跟見鬼似的直往后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燈火闌珊的人群中,遙遙一拜:“殿下萬安,婢子要去找襄王殿下,婢子先告退。”
伸出的手僵在空中,那抹淺綠身影似一尾魚進了人群搖曳幾下就不見了,趙元初抿緊了薄唇,俊臉浮上惱怒,烏眸盯著她消失的那一處,突地冷笑聲,一甩袖步出水榭。
寶來正找的頭上冒汗,見太子從水榭中步出,忙地迎上去:“祖宗,您這是去哪了?王爺們都到宴廳了,就等您開席呢?!?p> 趙元初沒好氣道:“怎地,沒了孤他們還不吃飯了?”
寶來被噎了下,眨眨眼,心說這祖宗又是哪里不如意了?出宮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他不敢多嘴去問,陪著笑道:“旁人小的不知道,但小的知道,要是小的不見了殿下您,小的會傷心?!?p> 傷心?慢慢將這二字在齒間滾了遍,他不見了會有人傷心?側眼哈巴狗似的寶來,頓時嗤鼻,不稀罕。
寶來見太子臉色終于好了點,進了回廊,前方的宴廳火光映的敞廳內亮如白晝,趙元初從陰影中穿行而來,容顏若玉,淺笑晏晏,哪里還見方才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