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姑娘
林桐是差不多是信了云翠的話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說得通母親后來為什么沒有動過再給父親納妾的心思。
母親為了給自己女兒積福，不能沾染因果，不能生的主母在后宅里常用的辦法，就是去母留子，沒有后顧之憂，所以青姨娘之后母親再也沒有動過那樣的心思。
林桐心下安定了一些，她不怕自己被人猜忌懷疑，就怕她如今所見的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可能是她生在上京那樣的地方，從出生就充滿了算計和利用，所以總是在懷疑身邊的一切是否又是一場陰謀。
安撫好云翠的情緒，她讓云翠去把先前就準備好要孝敬給祖母的福壽圖屏風拿出來，等晚間父親下值后，母親給祖母準備了接風冼塵的家宴，她自然是要表示一番心意的。
按照云翠說的，祖母重規(guī)矩，嫡庶分明，這些年并沒有虧待過她，就算逼迫父親納妾，也從沒有真正為難過母親，她原先擔心的那些事不會發(fā)生。
至于給父親納妾這件事，其實是不可避免的，她根本無法插手，端看父親如何決定了。
現下云翠正在外面忙著，林桐獨自往西苑的方向去，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舉起準備敲門的手頓了頓。
逃避面對心底的疑惑不是她的性格，哪怕她有些眷戀這種曾從未得到過親情。
開門的聲音有些重，婦人迎著光瞇了一下眼才看清門口站著的人，驚訝而局促的開口：“姑娘怎么到這里來了？”
“嬤嬤，我這些日子都沒有見到你，想找你說說話?！绷滞┯H近的攬著婦人的手臂走進屋子，一眼望去屋里的陳設簡單到沒有任何多余。
婦人搬出陳舊的凳子，慌亂的找出杯子倒水，很是不贊同的道，“姑娘有什么話想說，讓小丫鬟來喚我一聲便是了，怎得親自跑到這里來了?！?p> 林桐笑瞇瞇的接過杯子，眼神絲毫不錯的盯著婦人臉上的神情變化，“嬤嬤這里清靜，聽說嬤嬤是林梧姐姐的乳母，我與林梧姐姐是一母同胎的雙生子，卻從未見過她，嬤嬤能和我說一說她么？”
婦人臉色一變，有些欲言又止，“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的好?！?p> “我想知道，嬤嬤你就告訴我吧！”林桐晃了晃婦人的手臂，嬌俏的笑著，就像要糖吃的孩子一樣。
婦人摸了摸林桐的頭發(fā)，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飄忽的開口，“姑娘，你哪有什么雙生姐姐，你就是林梧，我一直是你的乳母。姑娘，為了你好，不管林梧這個人是誰說與你聽的，姑娘都要記得，你是林家的嫡長女，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p> 大約是把云翠口中的那些話簡單的說了一遍，基本上沒什么差別，林桐這才真正定下心來，只有確定了她的身份，她才知道今后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林桐走之前，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嬤嬤是我的乳母，為何住在這里？我上次傷到頭后，嬤嬤怎么從未去看我？”
林桐之前私下打聽，才知道府里除了云翠，還有個乳母是從徐州跟著她來的。
她每次不經意提起，都說這個乳母不怎么與人來往，她也是私下問過，才知道乳母的住處。
西苑是府里下人統一居住的地方，按理來說她的乳母應當住在她院子里的西廂房。
李氏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勉強的笑了笑，“我習慣清靜了，之前答應陪姑娘來蜀州，等姑娘適應了就回徐州老家去，若是整日里在姑娘面前，到時姑娘會不習慣。”
林桐聽懂乳母的未盡之言了，應該是母親不喜她與乳母過于親近，才會特意打發(fā)乳母住在西苑的。
這些時日林桐有意無意打聽到的，在徐州時除了云翠和乳母，就只有一個叫連香的婢女，是她最親近的人，連香在她來蜀州之前就定了親，便沒有跟著過來。
林方舟還沒回府在路上就聽說了府里的事，一回府就直接往壽安堂去。
林夫人得知消息絲毫不意外，只吩咐底下的人加快手腳準備晚膳。
“夫人，若是二爺被老夫人說動納了喬氏怎么辦？”旁人不知，林夫人最信任的嬤嬤卻是知道的。
夫人看似恭順卻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二爺當真答應讓這個喬氏進了門，只怕夫人不會輕易妥協的。
林夫人面上不見原先的擔憂，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婆母決定來蜀州時，我便知道她的打算了，放心吧，不論是喬氏，還是旁的誰都進不了門的。”
聽夫人這么說，陳嬤嬤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二爺重諾，若是咬死了不松口，老夫人也拿二爺沒辦法?！?p> 林夫人搖搖頭，“倒不是因為這個，他不喜花費多余的精力在后宅，看著吧，翻過年來他就要回京述職，之后只怕要留京了，眼下他一門心思都在外面忙碌，哪怕喬氏是個天仙也沒用?！本烤挂驗槭裁矗挥兴土址街鄄琶靼琢?。
果然壽安堂那邊沒一會兒就傳話過來，說是林方舟和老夫人產生了爭執(zhí)，不過沒一會兒就平息了。
周氏估摸著時間比不多了，重新整理穿戴，“去大姑娘的院子里說一聲，莫要去遲了?！?p> 碰到母親院子里的下人來傳話時，林桐正好出門，本來準備先去母親那里，再隨母親一起過去壽安堂，現下得知母親已經過去了，她自然不用白跑一趟。
林桐讓人打聽了，關于納妾的事，父親似乎沒有同意，和祖母產生了分歧。
林桐到的時候，喬氏也在，眼眶微紅，看樣子是已經哭過了，林楠陪在一旁說話，瞧她裝模作樣的可人模樣，應當是在安慰喬氏。
林桐走到兩人跟前，故意停下了腳步，對著林楠露出燦爛的笑容。
“二妹妹，喬姑娘遠來是客，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你與喬姑娘交情深厚，這一路上一定說了許多貼心話，祖母應了喬家給喬姑娘安排一門好婚事，正巧二妹妹也該議親了，不若和祖母說一說，你二人一起，日后接著做貼心的好姐妹，你說呢？二妹妹?！?p> 林桐看見兩人表情碎裂，一臉活見鬼的模樣，簡直不要太開心了，原先林楠用喬氏激怒她時，她就想這樣懟回去了。
“大姑娘她！”喬氏驚得顧不上傷心，她雖生在商戶家，家中沒有那么重規(guī)矩，平素小姐妹之間拌嘴，也沒明晃晃被人如此羞辱過。
林楠恨的咬牙，強壓下自己的怒氣，沒了繼續(xù)安慰喬氏的心情，還要故作大方得體的為林桐說話，“大姐姐自幼在外面長大，父親母親心疼她，性子驕縱，素來口無遮攔，喬姑娘見諒。”
每每這時她可以順便抹黑一下林桐的名聲，這樣的事她一向做的得心應手。
若說恨，林楠怎么能不恨，她恨不得林桐死。
當初姨娘因為林梧沒了命，她也被父親母親厭棄，甚至祖母都開始疏遠她，盡管她知道姨娘做了什么，但她知道姨娘是為了她好。
她拼了命的討好祖母，怕她辜負了姨娘，也怕姨娘白死了。
好不容易祖母重新接納她，帶著她出門見人，不管父親母親如何待她，在旁人眼里她就是林家二房唯一的姑娘。
哪怕是個庶女，能被祖母帶出門那就是得到了認可，旁人只會貼上來，主動的圍在她身邊。
林家在徐州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那幾年里林家兩房只有她一個姑娘，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矚目的。
她刻意的經營著好名聲，以至于旁人都道林家姑娘是個孝順善良的，才學相貌也都是拔尖的，沒人會提起她庶出的身份。
可一切都在林桐出現的時候消失了，一現身就是林家嫡長女的身份。
母親親自帶著出去見人，家里為林桐辦了盛大的賞花宴，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嫡長女回來了，那些曾經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和熱情都給了林桐。
哪怕林桐驕縱，做事不合規(guī)矩，數次敗壞林家的名聲，在她的推動下聲名狼藉，也依舊是風光無限的林家嫡長女。
旁人心里再看不上林桐，卻還是要熱情的貼上去，她做什么都沒有人在意。
這些年在她的刻意操縱下，林桐名聲盡毀，旁人提起，只會說在外面長大的就是沒規(guī)矩，規(guī)矩禮儀還不如府里的庶女。
哪怕如此，祖母也沒有過多責罰林桐，反而減少自己出門赴宴的機會，她怎么不恨！
明明當年夫人生的只有一個孩子，明明林梧早就死了。
看父親對林桐也沒有多上心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孩子，被父親接回來充做林梧的替身安撫夫人罷了，還說什么林梧沒死，林桐就是林梧。
她堅信林桐絕不是夫人所生，因為她見過父親偏愛林梧的模樣，和對待林桐分明是兩個態(tài)度。
林桐的長相很美，如今尤盛，可沒有一絲一毫和林家人像的地方，也只有夫人因為林梧的死，這些年一直有些神志不清，才會信林桐就是林梧這種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