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如刀絞
姬和林睜開眼，然后又用力一閉，把痛苦的眼淚咽回肚子里，雙手抹了一把掛在，臉上殘留的雪花兒，強裝笑臉兒：“啊啊、沒沒沒事沒事兒。是凍的是凍的，弟妹你快進屋吧?！?p> “哦哦，今兒個也是忒冷了點兒?！毙ば阌⑥D(zhuǎn)身往屋里走去。
三個人一前一后走進外間屋里，鮑云發(fā)走在前面兒，他走到里間屋門口站住了。扭回頭笑模絲樣的看著，剛走進外間屋的姬和林。
姬和林一見，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鮑云發(fā)這是擔(dān)心直接進到里間屋里，怕有什么事不方便。他便急忙向里間屋喊道：“思忠他媽，云發(fā)兄弟他們來了?！闭f完又快速的走到，里間屋門口伸手撩起了門簾兒：“兄弟、弟妹你們快進屋進屋?！?p> “噢噢?！滨U云發(fā)夫妻倆笑著點點頭兒，應(yīng)承著走進了里間屋。
姬和林沒有進里間屋，他放下門簾兒，趕緊著解開扎在腰間的布繩兒，兩只手倒背著撩起后背的棉襖，使勁的抖摟著里面的雪，還好里面的雪還沒化完，幾下就把雪抖摟了出來，重新把布繩扎好之后，走到灶火膛前，往里填了些柴火之后，然后站起身才走進了里間屋。
鮑云發(fā)把餑餑籃子放在炕上，肖秀英也把小花布包袱，挨著籃子放在了炕上。
成桂芝合衣躺在被窩里摟著孩子，側(cè)著頭見鮑云發(fā)夫妻倆進了屋，又掃了一眼炕上的，餑餑籃子和包袱。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痛苦，用左胳膊肘拄著枕頭，吃力的撐起上半身兒，苦笑著問道：“妹子，你們來了？”
“來啦、來啦?！毙ば阌⒚ψ叩匠晒鹬ヮ^前，用手往上拽了拽被子，爾后又往下掖了掖：“嫂子你別動，快點躺下吧，別著風(fēng)受了涼?！?p> 成桂芝：“沒事兒、沒事兒。妹子、兄弟你們坐、坐?！?p> “嫂子，你就甭管我們了，快躺下吧?！闭f完輕輕的用手，扶著成桂芝的兩個肩膀，照顧著她躺下了。
肖秀英倆眼無限憐愛的，盯著被窩里熟睡的嬰兒：“嫂子，孩子還睡著呢？”
“嗯，剛醒了一會兒，嘬了兩口饞兒（奶）又睡著了?！背晒鹬バ乃岬耐⒆诱f道。
“嫂子，你看這孩子的眉毛，小鼻子，小嘴長的多好看呢？緊隨你，多招人稀罕啊?！毙ば阌⒎律?，仔細的看了看嬰兒夸獎道。
成桂芝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懷里的孩子，一聲也沒有言語。
姬和林走進屋來，從炕上拿起煙袋，裝了一鍋子煙，遞給站在地上的鮑云發(fā)：“兄弟，抽鍋子煙吧?！?p> “和林哥，我不會抽煙你抽吧、你抽吧。”鮑云發(fā)推開眼前的煙袋鍋，微笑著說道。
“噢、兄弟，我忘了你不會抽煙了?！奔Ш土职褵煷鹪谧焐?，點著煙袋鍋里的煙，深深的吸了兩口。“兄弟，我剛點著火，汆子里的水還沒燒開哪，等開了我給你們倒碗水喝暖和暖和，我這屋里忒冷了?！?p> “嗨，誰家都一個樣兒，咱也不是外人兒，你別管我們了去做飯吧?！滨U云發(fā)說道。
姬和林：“行行行，兄弟那你坐在炕上呆著，我給灶火膛里填點柴火去?！?p> “思忠他爸?！碧稍诳簧系某晒鹬ィ鴾I水叫住了姬和林：“思忠他爸趁著孩子睡覺，就叫兄弟他們把他抱走吧，要不等他睡醒了一鬧，該不好抱了。”
此時的姬和林心如刀絞，無奈的朝鮑云發(fā)擺了擺手：“對對，兄弟你們就趁著孩子睡著覺，把他抱、抱著走吧?！?p> 看著姬和林夫妻倆痛苦的表情，鮑云發(fā)夫婦心里也是十分的難受。
“和林哥、嫂子，要不你們給孩子取個名吧。”鮑云發(fā)說道。
“嗨！”姬和林一低頭兒、一扭脖子。“兄弟，你們抱走以后，孩子就是你家的人了，起什么名我們就不管了。”
成桂芝抬起頭望著肖秀英：“妹子，你們快點把他抱走吧?！?p> 鮑云發(fā)心里也明白，這種事情呆的時間越長，姬和林夫妻倆心里就越難受。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和林哥、嫂子，我今兒個就當(dāng)著你們倆的面兒，給孩子起個名吧，就叫、叫他小柱你們看行嗎？”
“行行行，就叫他小柱吧。”姬和林連忙應(yīng)承道，此時的他心里是沉甸甸的。
肖秀英：“和林哥、嫂子，那我們就把孩子抱走了？”
“抱走吧！”姬和林一咬牙一閉眼，深深的低下了頭兒。
肖秀英轉(zhuǎn)身在炕上，拿過小花布包袱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紅面白里兒，嶄新厚厚的小棉被兒，打開放在炕上鋪平。
成桂芝坐起身來，抱著穿著土褲子的孩子（土褲子是當(dāng)時農(nóng)村孩子，小時候常用的穿著，就是用布縫制成一個小布口袋兒，里面裝些細沙土面兒，然后把孩子裝到里面兒。目的是為了孩子，撒尿拉屎好清理）雙手托起，低頭親了兩口孩子的小臉蛋兒。然后伏下身含著眼淚，戀戀不舍地放在了小紅被上。和肖秀英一起輕手輕腳兒，小心翼翼的把孩子裹緊裹嚴(yán)。
肖秀英抱起孩子轉(zhuǎn)身，對站在身后的丈夫說道：“你抱著小孩兒，你勁頭大?！?p> “哎?！滨U云發(fā)迅速解開，棉襖上的蒜苗疙瘩的紐扣兒，敞開衣服接過孩子，緊緊的用棉襖裹住摟緊。
蒜苗疙瘩紐扣就是用廢棄的，布扯條子縫制的紐扣兒。型狀像蒜苗帶著蒜頭，在當(dāng)時農(nóng)村生活條件極其艱苦的情況下，絕大多數(shù)人的上衣都綴著這種，自制的蒜苗疙瘩的紐扣兒。
成桂芝望著即將離開自己的親生骨肉，眼淚汪汪顫抖著嘴唇囑咐道：“妹子、兄弟，孩子交給你們了，今后就靠你們養(yǎng)活了。我求你們千萬要，賽親兒子似的對待他呀！”
此刻，肖秀英眼淚不知不覺的也流了出來，她很快的擦了一下淚水，笑著說道：“嫂子、大哥，你們就放心吧，我們保證今后待這個孩子，一定要比親生兒子還要好哪。”
“對，我們肯定不讓這孩子受一點委屈，有一口飯我們倆口子不吃，也得讓他吃飽了?！滨U云發(fā)接著說道。
成桂芝上牙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兒：“嗯?！?p> 肖秀英拿過餑餑籃子，掀開蓋在上面的搌布，拿出一個補著塊補丁的青布兜兒。里面有二、三斤的小黃米兒，又從籃子里拿出兩包紅糖，二十幾個雞蛋，一只褪了毛的老母雞，還有二十塊錢。轉(zhuǎn)身抬頭說道：“和林哥、嫂子，這點東西不多，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們收下吧。”
“不不不，我們不要、不要，哪有這個事呀？”姬和林邊搖頭邊說道。
“妹子，我們這不是賣孩子，你們把東西拿回去吧，這年頭誰家東西也不多，往后你們家也多了一口人了?！背晒鹬ジ胶现f道。
肖秀英笑著說：“嫂子，你的身子骨不好，村里人都知道。你又剛剛生過孩子，這點東西是給你補身子的。我跟你兄弟的身子骨都挺壯實的，吃點什么都行，我們吃這些東西也沒有多大用?！?p> 鮑云發(fā)也動情的說道：“是啊、是啊。大哥、大嫂子，我們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誰有個為難著窄的事兒，都應(yīng)該互相照應(yīng)著點對吧？還有你們往后多咱想孩子了，就到我們家來看看他，我們送回來跟著你們住些日子也行?！?p> 熟睡的孩子在鮑云發(fā)的懷里蠕動了一下，雙眼始終沒有離開孩子的成桂芝見狀，連忙說道：“行行，你們緊著抱著孩子走吧，要是醒了就該哭了?！?p> 姬和林：“炕席底下還炮著一條土褲子哪，我給你們拿去你們一塊拿著走吧。”
肖秀英連忙說道：“不用了大哥，我給他新做了好幾條哪，夠他換著穿的了?！?p> 送走鮑云發(fā)夫婦，成桂芝再也控制不住母子分離的悲傷，一頭栽在枕頭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