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八月某個午后
寧縣光榮福利院
在記憶中,那一年有無數的知了在光榮福利院里那棵巨大的榕樹上“吱吱喳喳”叫喚了整個夏天,起初這些有一陣沒一陣的蟲鳴并沒有引起明日的注意,直到發(fā)生了一件事……
“哥哥你在干嘛?”明日問。
“噓!閉嘴?!北M管哥哥是用很小的音調說,但那種嚴厲兇狠的口吻讓明日不敢再多問,只是躲在哥哥身后。
只見哥哥左手握著一個“Y”字形的木支架,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緊了一個夾著碎石子的橡皮片,兩側穿了圓孔的橡皮片用黃色皮筋連接在另一只手上的木支架兩端,黃色皮筋此時被拉伸到了最極限的長度,哥哥此時緊閉著左眼,右眼珠瞪得老大,他正在用彈弓專注地瞄準與職工宿舍六樓僅隔著三四米左右的榕樹最頂端方位,順著他的準心看過去,在蔥郁茂盛的榕樹樹枝上有一窩碗狀的鳥巢,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鳥巢里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幼鳥此起彼伏地探出頭來,應該是在等待他們的父母。
哥哥看起來非常專注和耐心,他的目標顯然不是那幾只小鳥,而是此刻剛剛歸巢,撲扇著雄壯翅膀的黑羽公鳥,當它的雙爪剛剛鉗住鳥巢邊緣的一瞬間,哥哥松開了拇指和食指,夾在橡皮片的碎石子借著繃緊的彈力“嗖”地一聲準準地集中了那只沒有任何還手余地的公鳥的脖頸處,它的雙爪便一下子失去力道,從20多米高的榕樹頂直直下墜,落地的一霎那還彈起了一定的高度,鳥的身子軟綿綿的,所以并沒有什么聲響,翅膀微微顫抖了幾下,便再無動靜。
“??!哥哥你把鳥打死了。”姐姐從六樓伸出腦袋往下一看,尖叫道,她剛剛也和明日一樣躲在哥哥身后,不敢吱聲,直到目睹黑羽公鳥被擊落的全過程。
哥哥并沒有打算理會,而是再次舉起了手里的彈弓,準備瞄準新的獵物。
榕樹,原本被稱為鳥類的天堂,而長在光榮福利院的這顆大榕樹,此時成了鳥的地獄。
從六樓向下望去,盛夏的烈陽把大地照的滾燙發(fā)亮,而那具蜷縮在地的黑羽公鳥的尸體就像干凈潔白的地板上一塊洗不掉的黑色斑點,深深地印在了明日的腦中。
此時,只見一位搖著黃色蒲扇,穿著白色背心的長眉長須老頭慢悠悠地飄到黑羽公鳥的尸體旁,他吃力地彎下腰,對著尸體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他迅速抬起頭朝職工宿舍六樓的方向定睛一看,嚇得明日和姐姐心虛地往后一縮,雖然他們什么也沒做,可能是因為和元兇站在一起,同伙合謀的心理在作祟。
“你們誰打的鳥兒?”怪老頭大聲問道。
“是那個怪老頭!他發(fā)現我們了。”姐姐壓低嗓音說道。
一直聽說在光榮福利院的六樓有位非??膳碌拈L眉怪老頭,傳聞里曾經有個住在職工宿舍的小孩被怪老頭誘騙去他的房間,后來那孩子不知道被什么給嚇哭了,邊哭嘴里邊喊著“那個怪老頭會吃人!”明日也有聽大人們提起過,所以當姐姐說到怪老頭時,自己也不自覺地害怕起來。
“怕什么,下去看看。”哥哥淡定地說道,并且面無懼色地與怪老頭隔空對視。在明日的印象中,哥哥似乎從來就和同齡的小孩完全不同,他總是很冷靜。
三人一行沒多久就跑到一樓大院,明日和姐姐依舊躲在哥哥身后,明日幾乎不敢用眼直視站在前面的怪老頭,他的黑色眉毛幾乎和黑黢黢的胡子連在了一起,面色紅潤,額頭凸起,就像《封神演義》里的南極仙翁,只是還要更年輕一些,看起來并不像傳說的那么可怕。
“這只鳥,是你打下的?”怪老頭看著領頭的哥哥問。
“就是我打的,怎么了?”哥哥理直氣壯地說。
“你們兩個呢?做了什么?”怪老頭似乎沒理會哥哥的回答,而是朝他身后的明日和姐姐發(fā)問。
“我們什么也沒做……”姐姐表情無辜地說道,明日則完全不敢作聲。
“見死不救,也是罪過。樹上的小鳥沒了父母,它們會不會傷心?你們害死的不只是一只鳥,而是一個家?!惫掷项^說道,當時的明日顯然不能理解話中道理。
“這好辦?!备绺缯f道。
只見他再次舉起手中的彈弓,從大榕樹底部垂直向上,瞄準剛才的鳥巢,又是一發(fā),快速飛來的石子將鳥巢頃刻掀翻,里面的三只幼鳥失去重心后在空中倒轉著身軀,奮力撲打著未成型的翅膀,它們身上的幾片鵝黃的輕絨羽毛在一陣驚急慌亂中掉落,在空中飄搖不定,好在三只幼鳥在極短的時間內本能地掌握了運用翅膀飛行的能力,無暇顧及子妹親眷,各自飛去。
“現在,它們長大了,長大了,就不會傷心了?!备绺缋渚卣f道,他抬頭望著天空中正在四處飛散的那三只幼鳥。
明日被哥哥的舉動嚇得不輕,他不知道當時哥哥在想些什么,為什么這么做,只記得他側臉上揚起嘴角的冷笑。
在記憶中,那一年有無數的知了在光榮福利院里那棵巨大的榕樹上“吱吱喳喳”叫喚了整個夏天,這些有一陣沒一陣的蟲鳴,就像是哀悼,那具黑羽公鳥的尸體在幾天后便被福利院的保潔阿姨處理掉,但是在明日的腦海里,盛夏的烈陽把大地照的滾燙發(fā)亮,而那具蜷縮在地的黑羽公鳥的尸體就像干凈地板上一塊洗不掉的黑色斑點,最后被暴曬成了一具白色尸骨,印刻在童年的黑色土地上。
2020年8月1日
鷺城宿港7C 10:49
雨過天晴,逼近正午的光把蔚薇從別墅二樓的臥室叫醒,昨夜她和西西照顧了柳池雨整整一晚,直到凌晨3點才返回自己的住所,精疲力盡,倒頭便睡去。
蔚薇醒了醒神,打開別墅二層的落地窗,慵懶地曬起了太陽。
晾掛在露臺伸縮衣架上的那件黑色外套看來已經完全透干了,側臂上用銀線勾勒的鳥骨化石標志發(fā)出光澤,十分形目,這是F的始祖鳥外套。就在這時,她居然收到了F主動發(fā)來的簡訊。
“我需要你,現在。恒飛CBD負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