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我隱約領悟到了什么,我的這一劍,您要小心了!”
……
經(jīng)過數(shù)月的適應,雖負重百斤鐵環(huán),身體卻也已經(jīng)能夠自如伸展,手里握著重重的爐也漸漸覺得沒那么吃力了,甚至比先前還要輕便,更重要的是,在負重的情況下,歷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出劍,我似乎領悟到了影響速度和力度的關(guān)鍵,那便是“氣”,這“氣”有幾重含義,一是施劍者本身的丹田之氣,我發(fā)現(xiàn),若是能在出劍之前調(diào)息運氣得當,而不是急于出手,慌亂應戰(zhàn),那么所發(fā)出的劍便是穩(wěn)當且厚實,二是施劍者本身的勁道力氣,如果“丹田之氣”關(guān)系到的是出劍的穩(wěn)定性和準心,那么“勁道力氣”則決定了出劍的起始速度和力度,如果能夠做到瞬息間啟動劍意,那么就能爭取在對手的反應時間之前完成擊殺。
之所以說“勁道力氣”決定的是“起始”的速度和力量,是因為我感覺到自己所發(fā)出的每一劍,從初始,到息止,都有一股無形之力在阻礙著劍的速度和力量,我猜想,那便是蘊含在天地萬物中的虛空之氣,俗名便是空氣,我的身軀,我的劍,皆暴露在空氣之中,阻礙著劍的速度和力量的最后枷鎖便是空氣,即便有了“丹田之氣”提供更穩(wěn)更扎實的準確度和穩(wěn)定度,也有了夠強夠霸道的內(nèi)功施予相當?shù)某跏妓俣群土Χ?,但如果無法突破這虛空之氣,便無法發(fā)出真正至快至強之劍。
真是有趣,師傅的不在的日子我獨自和爐在這個敗落的裴府相互陪伴,感覺也并不寂寞,隨著習劍練劍占據(jù)著我更多的思考和時間,心性似乎也跟著發(fā)生轉(zhuǎn)變,我變得愈發(fā)冷靜,因為身邊沒有人,師傅只是偶爾突然出現(xiàn),所以我的話也變得更少,畢竟要是一個人對著一把劍說話,要是讓途徑的拾荒大爺看見,那得有多蠢啊。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是我在練劍,還是劍在練我,但有一點我能感覺到,那就是一人一劍一世界的簡單和快樂,這種純粹讓我心緒明澈,沒有絲毫雜念,我也開始理解師傅教我的劍術(shù)為什么只有純粹簡潔的幾招。
江湖上之所以流傳著各種響亮有名的招式,一來能夠彰顯劍客或者門派本身的風格和個性,二來也具有較強的識別度,三來,霸氣的招式名稱具有不俗的威懾效果,加上通過傳說的加工渲染,在本主施展招式前響亮地一喊,對對手具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之功效。
但師傅說過,在絕對的速度和力量面前,招式,以及招式的名稱,甚至出招的人,都沒有意義。這句話如果我只是單純的聽,是不信的,但是因為我親眼目睹過師傅的速度,那是遠超我認知的存在。師傅的力量我倒是沒有感受過,因為我連讓他老人家出手的資格都沒有,如果有機會還真是想感受一下,那又會是一番怎樣的存在。
“一名劍客的實力取決于他的速度,力量,還有頭腦。得其中之一者,便可立身于江湖,得其中之二者,可效力組織,居于人上,得其三者,寥寥無幾,屬于人中龍鳳,可呼風喚雨,號令天下,如若再能得一柄稀世名兵在手,則應左右天下亂局,劍指太平?!?p> 師傅的這句話時?;厥幵谖业哪X海中,我總是隱隱覺得“左右亂局,劍指太平”便是我執(zhí)劍的一切意義的根源,那也將會是我人生的唯一終局。
多年前那場大火過后,裴府庭院里那顆粗壯的老桂樹也遭了殃,原先樹上滿是豐茂的桂葉,現(xiàn)在只剩下歪斜的應該是被利劍攔腰斬斷的灰粗的樹干,這和我手中的爐倒有些相似,像是這把爐就是從這桂樹里取出來似的。這老桂樹雖然被砍了,但是沒有死,焦黑的樹干下依然有頑強的樹根在吮吸天地的精華,各種無名的雜草和隨風捎帶來的野花種都在這半截老桂樹的身邊沾了光,生根發(fā)芽,是這個敗落的裴府里最有生氣的地方。
由于大火發(fā)生的時候自己尚且年幼,大火發(fā)生的半夜沒多久就被師傅抱走,除了火光沖天,以及被師傅告知一夜之間家人的全部罹難,心中卻沒有過多感覺,談不上失落,也談不上悲傷,對于這樣的命運我似乎覺得老天必有所安排,當時也并沒有留意許多,多年過去,自己日漸長大成人,今日再于庭院練劍,頓感不少疑點,其一,師傅說過,除了我之外,大火后無一生還,但我后來并未見到家人尸首,火勢再大,也總會留下些什么,其二,師傅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大火的夜晚,并且把我救走,這個問題年幼的我從來沒有思索過,也沒有想問的沖動,既然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問了能改變什么呢?其三,這場大火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如果并非意外,那么是何人因何緣由要將這已經(jīng)搬遷到荒郊野外的裴姓一家趕盡殺絕。關(guān)于這第三點,我心中已有所答案,是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否則這老桂樹上這么巨大的劍痕無從解釋。
劍痕?先前我從未仔細覺察,今天近距離端詳后,我注意到雖然時過境遷,但這半截老桂樹被斜切的斷口依然極為平整,奇怪的是這老桂樹位于庭院正中,離火勢較大的東西廂房以及火勢最旺的正方都有大段距離,理應隔岸觀火,免受其害,但是這老桂樹斜切的斷口斷面表面雖然非常平整,卻有明顯的灼燒的黑色印記,劍鋒掃過的地方像是附帶著火焰一般,能制造出這樣的創(chuàng)面,不是來自實劍之刃所傷,而是虛劍之鋒,也就是師傅口中所說的,劍風化氣,御刃成鋒。
“劍……風……化……氣,御……刃……成……鋒?!?p> 我將爐劍橫舉至齊眉的位置,緩緩閉上眼睛,口中不自覺念出這八個字,調(diào)整自身呼吸,理順丹田之氣,我能感覺到手中的爐劍似乎也跟上了我的氣息節(jié)奏,準確的說,這把爐劍好像也在呼吸,此時此刻,周圍出奇的安靜,我的心,出奇的平靜,逐漸的,我感覺到了周圍輕輕的正朝我身體流經(jīng)微風,它們便是這虛空之氣的流動,也就是虛空之氣的呼吸,緊接著,我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自己,爐劍,以及周圍的虛空之氣三者之間慢慢地貼合到了同一種呼吸節(jié)律上,體內(nèi)開始爆涌出澎湃的氣流,這是我從習劍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受,這是一種強大感,進一步,我開始感覺到手中握著的爐劍劍柄開始發(fā)熱,這股熱流順著執(zhí)劍的手灌入我的身體,和剛才在體內(nèi)開始爆涌的氣流先是相互試探糾纏了一番,然后水乳交融般匯合成為一股新的涌流,我想進一步感受和釋放這股力量,于是很自然的拆下了手上纏繞的白色繃布,一瞬間,我手中的爐,變得滾燙,但是我沒有畏懼這樣的溫度,反而是以一種信任與駕馭的姿態(tài)充分感知這柄爐劍。
“劍鈍無鞘,掩芒藏鋒。我的好徒兒,你的心意和爐的劍意通了嗎?”
師傅他老人家突然出現(xiàn)在我對面,口中念念有詞,靜風挑髯,負手而立,我們之間隔著那半截老桂樹。
“師傅,我隱約領悟到了什么,我的這一劍,您要小心了!”
我祭起劍指劃自左向右撫過爐劍劍身的所刻的八字,每劃經(jīng)一字便于心中默念:
“劍……氣……簫……心,爐……火……純……青。”
我感覺到大量的氣流開始圍繞在爐劍劍鋒的的周圍,霎時間,錚錚劍鳴,劍魂澎湃,爐劍劍身表面的黑鱗鎧甲居然開始自發(fā)退去,爐劍的真身于劍尖向下開始畢露,里面竟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絕尚劍芯,這劍芯附著雄渾的火光,像是涌動的劍形爐火,閃爍著耀眼驚人的光芒,我將胸中爆涌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再次調(diào)度好自身的氣,爐芯之氣,以及周圍的虛空之氣,以全力揮出一記橫斬。
“去吧?。?!爐?。?!”
和先前的橫斬完全不同,這一次的橫斬,我感覺到的不是空氣的阻礙,反而是氣流在牽引這我的爐劍,我揮出的爐劍釋出一道帶火的氣風,憑空將眼前的虛空之氣割出一道狂霸的氣口,以風馳電掣般的究極之速朝師傅站定的方位飛掠而去,這道劍氣之強,如一股撐開的天幕般,呈滾滾席卷之勢,仿佛要將所經(jīng)之處的一切都徹底抹去。
只聽“轟”的一聲,介于我和師傅之間那半截老桂樹被剛才我的爐所發(fā)出的那道劍氣斬斷一截,帶著舊傷的那半截桂樹穩(wěn)穩(wěn)的墜在地上,穿過老桂樹的劍氣并沒有擊中師傅,而是順道把裴府的宅門給劈沒了,師傅他老人家早已經(jīng)站在我的身后。
頓時,我傻了眼,這次不是因為師傅的速度,而是那新半截老桂樹的斷面創(chuàng)口,竟然和奪年前那場大火所留下的舊傷,完全一致,極為平整而焦黑,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那新的桂樹斷面,還尚殘留有爐劍帶火的劍氣氣風橫掃時留下的未滅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