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嚴,小字心怏,我是首輔府的大小姐。
在我的記憶里已經(jīng)嫁過朱洛意兩次了,我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可以預(yù)知的悲劇。
風聲凄迷中,隱隱約約傳來低沉的嘆息,仿佛有人躲在窗外回應(yīng)我的絕望。“誰?”我驀地一震,本能的站起身,往窗前跨去一步?!笆钦l?”也是在那一瞬間,地面積雪泛出的白光照亮了那人的臉,于是,我看清楚了,一張臉,如鬼似魅!
那人后退一步,慌張道:“大小姐……是奴才……隋琛!”
我聽到一個暗啞的聲音,仿佛兜頭挨了一記重錘,整個人被僵直的釘在原地,混亂與迷茫兩相糾纏,再加上驚嚇,種種起伏的情緒刺激令我一時承受不起,眼前一黑。
恍惚間,腰間一緊,是誰的臂彎將我抱起來,有微微暖意。
我做了一個夢,我走在白茫茫的霧中,突然,前面出現(xiàn)父親的身影,我大喜,提起裙子飛快向他奔去,卻怎么跑也不能靠近他。我想開口,想喚住父親,可就像被人扼住喉嚨,無法說話。我又急又悲,正無可開交,一雙溫軟的手輕撫我的臉頰,溫柔憐惜,掌心的纏眷令我剎那間落淚。
夢中淚落如雨,濕了臉龐,濕了掌心。
寧愿不要醒來,留住這片刻溫存也好,耳邊卻聽得一聲嘆息,我心中一凜,猛的睜開眼,翻手將一只手腕扣住。
“大小姐……”那驚恐的聲音,是個老婦人。
我定定瞧了那老婦人片刻,“你是?”
那老婦人屈身向我跪倒,說道:“奴才隋氏,是小廚房的廚娘?!笨粗甙佐W發(fā),辯認出果真是小廚房的隋嬤嬤。
我頭疼欲裂,神志昏沉,掙扎著撐起身子,這才發(fā)覺自己躺在蘆席土炕上,幸而衾褥干凈,鼻間似有清冷梅花香。
“嬤嬤,我口渴,煩你幫我倒杯水喝?!?p> “是?!彼鍕邒呙ν说侥咀琅浴?p> 我看那里有個黑沙吊子,卻不象個茶壺。隋嬤嬤去拿了一個碗,也甚大甚粗,不象個茶碗。隋嬤嬤先拿些水洗了兩次,復(fù)又用水汕過,方提起沙壺斟了半碗,送到我眼前。
我看那碗里,絳紅的,也太不成茶,嘗了一嘗,并無清香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我微微皺眉,“我怎么會在這里?”
隋嬤嬤惴惴開口,“是奴才的……侄子……隋琛……”
“隋???”
一雙似哀似悲的眼神從我心頭一掠而過,我驀然抬頭,一瞥眼,隔著虛掩的門扉,看到門外一個人立在陰影中,大概是察覺到我看到了他,他低頭行禮,把門拉緊。
隋嬤嬤說隋琛從小父母雙亡,他在武當山學(xué)習(xí)武藝,學(xué)成下山,路上遇到一件不平事,仗著自己功夫不錯出手教訓(xùn)了那幫賊人,不成想被賊人記恨上了,找了江湖高手圍攻他,不僅傷了他的臉,差點要了他的命。隋琛九死一生,因無處可去,只得來京城投奔她。
“他那張臉啊……”隋嬤嬤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掌搭上突出的眉弓,似遮淚水,“別說找份工作了,連當個乞丐都沒有人愿意看他一眼……”隋嬤嬤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又嘆道:“奴才的兄嫂死得早,就剩下這么一個侄子,眼見他走投無路,便偷偷留下他?!?p> 我默默的聽著,忽然覺得隋琛渾濁的聲音并不那么可怖,那幅面目也不是那么森冷古怪,唉,不過是一個不幸又可憐的人罷了。
隋嬤嬤突然又向我叩下頭去,“大小姐,奴才的侄子驚擾到了您,實屬無心?!彼奔钡恼f,語氣中全是乞求我的意味。“他是害怕這事傳出來,主子怪罪下來,他在首輔府里也呆不成了,所以才將您帶到這里,又叫了奴才過來伏侍您……他實在不是有意驚嚇大小姐?!?p> 我靜靜垂眸,“你偷偷留人在府里,這事若是讓管家知道了,打你和你侄子個半死再趕出府去也是有的?!蔽衣曇羲沏鲢鲋橛?,令隋嬤嬤一顫。
靜默片刻,我低嘆,“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不愿見別人不能活命……此事我不計較,若別人問起,就說是你舍了老臉來求我,我見他可憐便同意留他在后廚里做些雜事?!蔽以捯魟偮洌鍕邒呙Ω┦字x恩。
“只是……”我一頓,語聲略低,“我這出來許久,回去要怎么說呢?”
問話令隋嬤嬤屏住的氣息一松,想一想道:“若是旁人問起,奴才只說,天黑雪滑,大小姐濕了鞋襪,因在奴才這里烘干鞋襪?!?p> 我扯了唇角,“要勞煩嬤嬤送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