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生倒霉

　　“諸事不順吶……”

　　黑頭發(fā)的楊下了徹底沒了電的電動三輪，對著胡同口，嘆了口氣。

　　別看這條黑黢黢的小巷不到350米長，卻挖著29口、直徑一米半的古力井。因為小巷蜿蜒而且路燈昏暗，常有宵小光顧，弄得這29口污水井，最多還剩下2個有蓋子。

　　地下城市政局下屬的污水站，為了應(yīng)付檢查，不但故意搗爛了路燈燈泡，還不停給兩個蓋子換地方。

　　所以，這里就不時傳出故事：又有人貪走近路，掉進古力里。等被中央控制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整個人都快爛在污水處理站的二沉池里了。

　　楊只好像個蝸牛一樣，伸直兩只眼睛，在黑暗的地上探路。

　　今晚，他必須得在凍肉廠頭目八爪抓住自己以前，先找到神通廣大的喜相逢老板娘“瑪麗姐”。

　　本來，復(fù)讀考生特地請假，在家準(zhǔn)備迎接明天高考開榜的大日子。

　　這個時代，高考的意義，更勝于地球時代！因為它是楊這樣的流放者后裔，唯一可能擺脫地下城里鼴鼠生活的辦法。

　　其他兩個方法，僅在理論上存在：

　　1.死亡，或者被淘汰去名為“運輸站”的苦力飛船等死；

　　2.抓到王朝通緝的B級及以上級別的通緝犯。

　　而從王朝建立到現(xiàn)在的兩百多年里，也只出現(xiàn)過3位B級通緝犯。

　　可惜傍晚時分，他家所在的一中老宿舍區(qū)，電訊接受器不翼而飛，整片宿舍區(qū)斷了網(wǎng)。

　　考慮到貝塔星系派往流放地的運輸大隊昨天才到，他們這個小區(qū)至少要等到下個月，才會有新電訊接受設(shè)備送來。

　　“明天用電話接收高考成績，是不用想了！”大家都這么哀嘆。

　　好在楊是個過目不忘、對于學(xué)習(xí)總是一點就通的人。他干脆利用物理課知識，加隔壁“高級職工宿舍區(qū)”壞了的舊貨，臨時拼了個、只能接收2.85-4.93Ghz信號的簡易品，以便兩邊大院都能在先頂上一頂。

　　才上到半墻上、把簡易通訊盒扶正，就聽見腳下，傳來個壓低了嗓子的童聲，鬼鬼祟祟地：

　　“楊，楊！”

　　少年低頭一看，鋁合金梯子下冒出了兩個小腦袋來。

　　一胖一瘦，都腆著臉，眼睛閃閃發(fā)亮地盯著他，好像餓虎盯著一頭牛。

　　他倆分別是同院六棟住戶老陳老師的外孫小丁丁，和他的熊孩子朋友，隔壁“高級職工”宿舍的濤濤。

　　“楊……哥哥，回答仨問題，就有一年的免費烤肉吃！”

　　濤濤的胖臉上，瞇著一對雞賊的小眼。

　　楊干脆懶得理他，這個小子每回在“楊”后面加個“哥哥”，都是要叫他當(dāng)有獎問答的槍手。而且，每回得了獎，濤濤都要一口獨吞！

　　見楊沒理朋友，丁丁也白著雞心小臉過來，可憐巴巴地拉住了楊的褲角。一副他的先天心臟病馬上要發(fā)作的模樣。

　　楊嘆了口氣：“你倆一個搜答案，一個搶答，不就得了？”

　　“楊，你是有腿兒的數(shù)據(jù)庫嘛！”濤濤立即搶答。

　　蒼白臉的小丁丁也用另一只手、搖晃著他媽媽的電話，支持濤濤的說法：“寶音說的！”

　　楊真想沖出去，把母親收養(yǎng)的這個吃白飯的“房客”抓回來。

　　“楊哥哥，求求你！”

　　“求求你！”

　　楊搓搓后脖子，故作嚴(yán)肅地爬下梯子。但是，內(nèi)心深處，他覺得，幫小朋友猜個綜藝節(jié)目的題，算不得作弊。而且，還能測試一下、他自制的電訊接受器效果怎么樣。

　　“要是沒答對，這回不包賠烤肉?！?p>　　濤濤趕緊點頭，丁丁也馬上打開了他媽媽的電話。

　　只見電話全息屏幕上方，很快閃出一個3D男人身影。

　　別看他腦袋上打著發(fā)泥，身穿紫紅色西裝，一副天生貧嘴刮拉舌表情，像極了一個真人。但是，他卻是貝塔15號地下電臺25頻道、虛擬出來的綜藝主持人李大發(fā)。

　　雖然搞虛擬人生，或者元宇宙活動，都嚴(yán)重違反王朝法律，但是，只要李大發(fā)的身影一出現(xiàn)，地下城的陰暗氣氛都會為之一亮。久了，連流放地官員也不去深究。

　　“今晚問題，非常、非常有挑戰(zhàn)性！已經(jīng)連續(xù)26個周，沒人答對！”

　　背景馬上又接上一段觀眾驚奇的感嘆聲。

　　當(dāng)然，這都是節(jié)目提前配好的背景音效。

　　“請回答公元2000年到公元2120年間，都是在7月發(fā)生的、三件改變?nèi)祟惷\的大事！”

　　立即，全息屏幕上，就滾過各種各樣的彈幕答案。比如，發(fā)明智能電話、發(fā)明綜藝節(jié)目、發(fā)明空氣炸鍋，卻沒有一條被系統(tǒng)接納。

　　“還有最后2分45秒！”主持人又飛速喊道：

　　“一人份全年、本星球所有烤肉店通用、烤肉和飲料無限制供應(yīng)！到底會花落誰家呢？！這是由XXXXX和XXXXX聯(lián)名贊助，XXXXX和XXXXXX冠名播出的《XXXX》節(jié)目！”

　　兩個屁孩立即搖晃、愣住的楊。

　　“答案，答案！”

　　楊周正卻不俊秀的東方人面孔上，立即像凍了一層白霜。

　　聞著空氣中、不斷從凍肉廠循環(huán)過來的腥臭味，少年看向流放者居民區(qū)所在的地下18層樓頂。他的世界，四處可謂一片黑暗。

　　即便是恐怖的地面世界，還有白晝，但這里卻永遠(yuǎn)如此！

　　所以，這個綜藝問題讓楊滿腦子里，都只有那家去年被打為“禁書”、并被封號的《史海鉤沉》里說的話：

　　地球時代人類文明的終結(jié)，源于人類一貫的自以為是。

　　如果亞馬遜創(chuàng)始人貝索斯，沒在公元2021年7月提出，將高污染的行業(yè)搬去太空，或者二十年后，“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這個唯一可以阻止未來戰(zhàn)爭的利器，就不會被終結(jié)。

　　而這一計劃的實現(xiàn)，還使得人類歷史上首次發(fā)生了太空核污染。

　　公元2076年7月，近地軌道上，A國“第一殖民乙醛聯(lián)合公司”的工廠大爆炸，引爆了E國和J國興建的核廢料太空處理站。

　　污染物形成“冰晶流星雨”，毒死了地球上超過三分之二的魚類和藻類，使得世界陷入了糧荒。

　　大國干脆明目張膽地公然打劫小國。

　　僅僅過了43年，也就是公元2120年7月， A國就伙同E國和J國，打著“保衛(wèi)地球，懲罰環(huán)保不達標(biāo)國家”的旗號，發(fā)動了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

　　人類發(fā)明的AI機器戰(zhàn)士，連同病毒武器和核武一道，毀滅了地球。

　　幸存者才不得不在科學(xué)家組織“救世軍”，以及首席科學(xué)家楊萬城的帶領(lǐng)下，漫游到天蝎大星云，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今的世界。

　　楊搓搓后脖子，雖然他很懷疑綜藝節(jié)目會問這么嚴(yán)肅的話題，但是，這卻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于是，他只得說了出來。

　　等他說完，兩個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的小孩，就緊張地瞪住屏幕。

　　三十五秒鐘后，虛擬主持人激動地大喊一聲：

　　“簡直就是教科書式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編號202178的朋友，恭喜你獲得一年份的全球、無限量烤肉和飲料！這是由XXXXX和XXXXX聯(lián)名贊助……”

　　沒等主持人把套話說完，兩個小孩就丟下楊，高興地又吼又跳：

　　“耶……耶……肉肉！肉肉！咱們有肉吃了！”

　　顯然，這個“咱們”并不包括楊。

　　楊苦笑了一下。

　　畢竟，在這個地下蝸居，食物極其緊缺。

　　流放者僅能得到不新鮮的凍肉和洋蔥干這兩種食物。而且，它們也得靠王朝更生部每月一次的運送，得憑票供應(yīng)！

　　孩子們的叫聲太大，很快就引來了、發(fā)現(xiàn)他倆逃家的父母。

　　胖濤濤的媽媽還拿雙下巴，白了楊一眼，教育兒子說：

　　“熬夜不睡覺，人會變笨。到時候，他就是你的下場！”

　　“可是楊都答對了呀！一年的烤肉和可樂??！”

　　胖阿姨干脆轉(zhuǎn)過臉來，用肥大的食指指著楊：

　　“他就是個書呆子！真聰明，怎么會用小丁丁的電話回答？！又怎么會兩次高考，都被人把成績單騙走？！不但連名字都丟了，就連女朋友都是用完他，就一腳飛……”

　　黑發(fā)少年的臉，一下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