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至少有一個愿望成真了:
早上,寶音通過市中心看守所嚴格的安檢后,就賴在了大門斜對個、現(xiàn)在已經荒廢了的停車場,左看右看。還靠在隊伍里、等著做安檢的人里,立即跑出了兩個家伙。
一個粗大得好像頭棕熊,光看面像,就很難讓人對他有正面印象,這是阿里曼。另外一個,年輕很多,黑頭發(fā),皮膚也白凈很多。要不是他跑跳太迅速,很容易被人當成某個一等大學的優(yōu)等生。
“大人,您先出去,跟列特他們一起好嗎?別在這里瞎跑!”盧比孔完全不介意當眾批評他的主人,也沒理睬他的隊長正在對面條型植物人造人眨眼,裝可愛。
但是,寶音依舊我行我素:一年多前,福報就是從這里被押出來,送去了那艘注定隕落的飛船。雖然她心里也很希望,攝政伯爵說的是真的,沒頭板凳怪物是她大哥,可她完全不敢驗證。如今站在這里,她當然會回望從前。
植物性人造人鐵面無私,很快就把三人一起轟出了看守所的不銹鋼大門。
寶音撓撓后腦勺,又蹭蹭了兩只腳腕:“想想離開這里都一年多了,就好像是昨天一樣。”
阿里曼只是低頭微笑。盧比孔則盡可能用身體,把寶音憋回他和阿里曼之間,并隨時把手放在后腰上的光子手槍上。畢竟連守衛(wèi)最嚴密的市中心看守所都發(fā)生了刺殺事件,誰又能保證使團正副使的安全?
寶音很快又拉著兩個人去舊地重游,看看她騙吃騙喝的法-讓-貝蒂多參謀與指揮軍事學院。
阿里曼因為在貴族院得罪了寶音,現(xiàn)在已經完全唯她馬首是瞻。
一個人忙不過來的盧比孔只好也答應。再說,他也聽說過這所軍校的大名,知道那里培訓出許多厲害能人,也很想親眼一睹。
可惜,三人到了軍校的圍墻外,就已經大失所望了。原本紅磚的圍墻,在耶倫派對上將們,以及上將們對謝爾蓋的內戰(zhàn)中,被缺少磚瓦的政府強征了去。地上只剩下了不好挖、又沒什么用處的地基柱石,和拆碎了、沒人要的紅色碎片。
黑色混著金色的鐵藝大門,也不見了。
校內原本布滿的蒼翠紅色大樹,更無影無蹤。它們不是被新校長比格上??沉?,就是被缺柴火的人偷偷伐去。裸露出來的大地,在秋風之下一吹,到處是沙塵,忽然有了一種貝塔15號行星地表的蒼涼感。
沒等寶音回過神,就看見從前雜務科的幾個老工友抬著最后一座青銅雕像,走了過來。
“寶音?”為首的,是以前總被張大姐拾到的小旺。
“小旺?”寶音也咧出了牙齒,急忙舉高了胳膊,揮手:“張大姐呢?胡子哥呢?”
穿著一身不知道哪里淘來的舊軍服,小旺和身后的人交換了個復雜的眼神:“這……我們先去辦點公事,回頭去找你。”
但是,寶音沒那么好對付。她對阿里曼皺皺眉頭,阿里曼立即拉上盧比孔一起來扛雕塑。這樣,寶音就黏在了小旺的身邊。
小旺只好嘆了口氣,把張大姐被“流放”去火曄、失去了下落的事說了。等說到胡子哥,他更是忍不住揉了揉頭發(fā)稀疏的前額:
“比特哥……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說才好。你也知道,軍校原先的常務副校是他弟弟興登堡上校。后來上校出了事,被軍事法庭判了死緩……”
寶音立即想起了、那位不許她入學考試作弊,后來還幫她借過書的筆挺金星大叔:
“死緩?那個滑頭能出什么事?”
“他……和謝爾蓋爭羅拉失敗了。就是當初領著你們來的那個面具女人。”
寶音當然記得她,立即擺出吃到苦瓜的表情:“什么?那胡子哥呢?他從沒沾過上校的光,上校搶女人失敗了,該他什么事?”
小旺點點頭:“后來……缺了很多舊的飛船零件。他們……就是廉潔奉公黨的人說,是比特哥偷的。上個月,判了他‘內亂罪’,當庭處死了?!?p> “當庭處死?不讓上訴嗎?”寶音張了張嘴,想說這話,可是又閉上了。
等阿里-貝都因那尊扶老攜幼的雕塑被抬到金屬收集中心,寶音才耷拉著頭,跟著兩個護衛(wèi)回到市中心監(jiān)獄外的集合地點,卻看見了大批傳媒正在驅車趕過來。而盧比孔去打聽的消息是:看守所內部的門禁系統(tǒng)再一次壞了,楊和特蘭達伯爵還得再等等,才能放出來。
看看頭頂?shù)娜疹^,五短身材的四品侍中黑了臉,她剛要去砸看守所的圍墻,袖口的金色龍紋袖扣就突然掉了下來,并且自動分解成了扣面和扣底兩部分。
“呸,呸!不詳事退散!”阿里曼立即過來化解冤孽,就被寶音抓了正著。
“走!我們立即回飛船?!?p> “啊?可是伯爵和楊上尉還在里面……”盧比孔也傻了,明明寶音把她的楊說得極其寶貴。
寶音卻不再搭腔,直接自己從街上攔了一輛偷偷拉客的磁懸動力車。她知道,留在這里傻等已經毫無意義。這樣不講法律、也不論事實的大人馬聯(lián)邦政府既然?;ㄕ锌巯聴钏麄儯约壕筒荒懿粶蕚浜笫址磽?。
三個人于是在車上,看到了伯爵當中揭發(fā)楊身世的報道。
開車的小胡子看來不到30,細柳身材跟植物性人造人有得一拼,就是矮人家一頭。穿得也干凈整齊,不像街上的販夫走卒。大概是想裝見多識廣,他也不看看后視鏡里、寶音都白了的嘴唇,就哈哈大笑:
“什么楊萬城的后代?!就那小子?垃圾雜種……”
話還沒說完,他的腦袋上就著了一擊重擊。
“唉吆,你怎么……”
小胡子司機剛要反抗,就看見身旁、副駕駛上的阿里曼面露殺氣,忙哆嗦著閉上了嘴。
后座陪護寶音的盧比孔也不明白,特蘭達伯爵為什么要當著日灼人的面,把楊的底兒揭出來。畢竟接回楊,是第五王座本人親自下達的命令。這樣一來,萬一楊接不回來,就是違背王令。更要命的是,剛才聽見寶音舊友的下場,他不知道伯爵和楊會不會因此,把命也留下。
四個人忐忑地抵達了日灼宇宙港的外圍??纯粗車鷽]什么人,阿里曼示意盧比孔先帶寶音去坐早埋伏好的小飛船,逃回主艦。他自己卻還沒下車的意思。
小胡子立即明白了。他緊緊抓著自己一側車門,指頭關節(jié)都發(fā)白了:
“我……不……會說出去。我家里還有老娘……”
“八十了?”寶音皺著眉頭,拍開盧比孔,半個身子留在車上。她一剎那間,想起當初自己和撲克三人組是怎么哀求詐騙劉若望少校的。
“呃?沒……65歲,下個月2號生日。呃,我還有……”小胡子差點就要尿出來。
“嗯,你做什么工作?”寶音又把下車的那只腳抬回了車上,繼續(xù)問。
“我……我是在政府的檔案數(shù)據(jù)部工作……因為現(xiàn)在不夠買吃的,所以,所以,我……我出來接幾個乘客……”
三個人這才知道,為什么一路那么多關卡,都沒有人檢查他們,因為坐的是政府的公車。
“檔案數(shù)據(jù)部?你是數(shù)據(jù)員?”寶音的眼睛更亮了。她早想要在這里挖掘個能打聽消息的伙計了。
“我……妹夫是,我是光纖維護工程師?!毙『拥故抢蠈?。不過,這一刻,他卻感覺到一樣冰涼的東西頂住了他的后脖頸椎上。
尿,這下,終于不可以遏制地噴了出來。
“嗚嗚嗚……求求你們……我……我不會出賣你們……”
寶音皺了皺狗一樣靈敏的鼻子,只顧問自己關心的問題:“你一個月拿多少錢?”
“13000瑞郎克。”
“我給你13000以太幣,外加你一家人的命?!睂氁粢贿呎f,一邊通過后視鏡,對副駕駛上的阿里曼努努嘴。
兇神惡煞的衛(wèi)隊長立即明白了。
然后,寶音就把扣面,從小胡子的后脖,偷偷收回手心,把著盧比孔伸過來的手臂,好像個淑女一樣下了車。其實,她只是興奮過度,不小心壓麻了一條腿。
等通過小QQ飛船,就快到達停泊在日灼行星外港的王朝人狼星護衛(wèi)隊時,寶音突然修改了坐標,直接飛去了“虎嘯號”。那條戰(zhàn)艦上,有曾在南部戰(zhàn)區(qū)先鋒隊馮-巴伐利亞上校手下的亞當斯上尉。盧比孔跟在寶音身后的另一只球形飛船里,也立即在黑暗的空間中畫出一條光軌,緊緊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