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與金色像纏繞的貴族院大廳里,空氣似乎都能一點就著。
七八個貴族和家臣,包圍了搓板一樣細薄的趙夫人,使勁拉扯。在他們的心里,還存著最后一點奢念,那就是:
馬德拉馬自治領(lǐng)和比鄰的阿薩特行星,都是研發(fā)和生產(chǎn)中子死亡星的地方,不可能就這么被自己生產(chǎn)的武器毀滅。
趙夫人摘下眼鏡,拿眼神逼退了離她最近的領(lǐng)主:
“各位大人,現(xiàn)在效忠陛下,還來得及?!?p> “我們自然是效忠王座的……可是馬德拉馬自治領(lǐng)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年輕的貴族白皙的面龐上,閃著皎潔的軟光,但是眼睛卻散發(fā)著神經(jīng)質(zhì)的鋒芒,好像一個要輸光的賭徒看著還沒到終點的賽馬。
“奧,他們???”趙夫人突然興高采烈起來,“您下午收看一下新聞就會知道的。”
原來,就在伯恩斯坦中校對阿薩特動手之時,阿爾夫-法拉男爵假借來訪的大批貴族的飛船做掩護,首先包圍了馬德拉馬的兵工廠區(qū)。
他本來就是馬德拉馬自治領(lǐng)的“自己人”,就算送走楊后,就陳兵不遠處,都沒有引起過財閥們的懷疑。
“大家都是微茫星成員嘛!”
等財閥們的后繼者聽說,寶音使用中子死亡星摧毀了阿薩特和去那里會盟的父祖,才明白過來大勢。
不過,他們最多只有賺錢的本領(lǐng),卻并不會排兵布陣,只能舉手投降。
王朝的五大銀行迅速被中央財政接管、國有化了。
所以,當(dāng)法務(wù)大臣親自帶人來席羅德大宅搜捕時,財務(wù)大臣何理胥也趾高氣揚地陪同著。
古斯塔夫夫人則藏到了四層的屋頂上,通過監(jiān)控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那里還立著二十四座怪獸的石雕,石雕里還放著磁場干擾器,如果沒有內(nèi)鬼帶路,是很難在這里直接搜到人的。
就見高個的何理胥理了理腦門上的三綹頭發(fā):
“古斯塔夫還真是個很會收集寶物的人呢……”
法務(wù)大臣則嚴(yán)肅地掃視了他一眼:“閣下,您對陛下的態(tài)度太輕率!”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見這書房里的收藏,有感而發(fā)。”
下一秒,法務(wù)大臣的助理舉起了、夫人放在博古架最下面的原始喇叭。測試后,發(fā)現(xiàn)這個300年前、地球時代的古董還能工作:
“古斯塔夫夫人,請出來吧,我們知道您在這里!”
夫人的心臟頓時不跳了,一瞬間,她想起,漢斯與寶音的關(guān)系一直緊密,或者是他通過阿莫利亞的記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藏身處?
“不可能……阿莫利亞是原件,漢斯是備份!”
接著,她又聽見法務(wù)大臣的助理在鐵皮擴音器后,繼續(xù)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夫人,不要頑抗了,我們是來宣布先王座遺命的。你就連先王也不敬重了么?”
高大的女官抓緊了衣襟的兩側(cè)。她先是努力咬住牙,然后猶豫了再三,才輕輕單膝著地。
可惜,這個細微的動作,迅速給每層分布的檢測人員發(fā)現(xiàn)了痕跡。
兩分鐘后,他們直接向四樓投擲了煙筒。
土灰色的濃煙,伴著類似丁香花的甜味,厚厚地涂滿了整個頂樓。女官雖然幾次想用王座遺留的面具頂住,可是,面具太小,她的臉太大。濃煙順著面具扣不住的地方,直接鉆進了她的眼睛、鼻孔和喉嚨里。
“咳咳咳……”
夫人最后放棄了抵抗,滿臉煙塵地從藏身的假墻后鉆了出來,撲倒在地上,直咳嗽。然后,她就被十幾個黑衣憲兵抬著手腳,拖了出去。
不知道處于什么考慮,幾個小時后,法務(wù)大臣叫憲兵們把古斯塔夫轉(zhuǎn)去了不遠處的赤館。就是寶音剛被招募為寵物,遇見趙夫人和侍女們的那棟破爛三層紅磚樓。
窗口的破洞,雖然還用黑垃圾袋勉強堵住,但是從前被侍女們擠滿的房間,已經(jīng)被清空出來。還有七八個男女,穿著白色的工作服,戴著白帽子、白面具,爬在樓梯口的合金爬架上,用膩子彌合天花板的裂縫。
兩三個年紀(jì)大些的婦女,則用打蠟機清潔留有頑固污漬的里間木地板……
他們看見被拖進來的古斯塔夫,都愣了一下,就聽見大門口傳來趙夫人的聲音:
“抓緊!一定要在陛下凱旋之前,把這里恢復(fù)原貌?!?p> 接著,搓板女人就踏著急切又快速的步子,走了進來。
她嫌棄那身紫紅色的長裙干活太不方便,換回了從前的灰色制服裙,就是腳上的淺口黑皮鞋,已經(jīng)變成了小羊皮的那種高檔貨。
戴著防毒面具的趙夫人,迅速瞥了一眼被推在里間角落里的高大女官,有些不適應(yīng)地遲疑了一下。
這叫古斯塔夫抬了亂蓬蓬的頭發(fā):
“下賤的主人,也只配有下賤的仆人,看看你,好像個可憐的鵪鶉……”
左右按住她的憲兵剛要抬手扇巴掌,就被趙夫人喊住了。她也意外地放松了:
“您說的是。不過舊地重游的感覺如何?當(dāng)初,您不就是從這里,偷走了皇嗣的么?”
古斯塔夫的臉唰得一白:“你……你胡說什么?”
趙夫人向后退了一步,從一個畢恭畢敬、穿著大紅色號服的宮廷男仆手中,接過一塊透明膠片。手接觸的瞬間,生物電就啟動了這臺超薄型號的電腦。它先變成寶藍色,然后亮成了原白色。
趙夫人就雙手托起,嚴(yán)肅地念了第五王座最后的命令:將古斯塔夫奪職下獄,擬議死罪。
高大的熊女官就捂住耳朵,拼命搖頭:“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趙夫人干脆走到她跟前,蹲下,看進她的眼睛里:
“別裝了,你聽得很清楚。23年前,就是在這里,你欺騙了第五王座,帶走了由她的卵子培植出來的胚胎們。它們后來都怎么了?你還記得么?是你把它們一個個都取出來,放在滾水桶里……”
“可,我那是為了陛下。如果那些東西孵化出來,第四王座是不會答應(yīng)進入永眠宮!陛下就不能成為陛下。她明明是五胞胎里第一個被楊萬城培植出來的,明明她學(xué)識最豐富,明明就是該她先登上王座!”
“你就為這個、不斷傷害她,哪怕不顧整個王朝的福祉和她的安危,去挑戰(zhàn)魏德龍伯爵,讓伯爵最后放火燒死她嗎?”
熊女官愣住了,慢慢地,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噗塔噗塔打濕了臉傍的木地板。
“我……是……”
就在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一下從外面的合金爬架上躍了下來。只見他把粗線手套一甩,一道紅光就照到搓板女官的眉心。
“刺客,保護夫人!”
憲兵們一哄而上把趙夫人掩護住。
那個打扮成維修工的家伙,就馱起古斯塔夫夫人沖了出去。正在大門口放哨、吸煙的盧比孔上尉立即掏出手槍,對著那家伙的大腿就是一下。
兇徒趔趄了一下,還是繼續(xù)往前飛奔。
很快,他和夫人就模糊成一片影子,在夕陽下消失不見了。
晚上八點半,奧特斯堡中將正在自家花園里吃飯。因為太太臨時出門,又不放心他帶孩子,就把兩個女兒都委托給了隔壁座的艾詩緹上校的女兒。
晚風(fēng)微微吹動,高級軍官宿舍院子里,不時傳來孩子的笑聲和叫聲。
奧特斯堡中將也覺得愜意了很多,他剛要向躺椅后面倒一倒,就聽見左前方的大葉蘭花從里,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聽聲音,體己很大,重量也不小。
以為是鄰居家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摩卡”又跳了進來,中將抬身、剛要出聲吼叫,就看見一個高大的女人,披著一條黑色的披肩,裹著一條紫紅裙子,出現(xiàn)在眼前。
“古斯塔夫……大人?”
“中將,我需要你的幫助,現(xiàn)在……”夫人舔舔干渴的嘴唇。
但是,奧特斯堡卻小氣地把水杯收了起來:
“我?很遺憾,我能幫助您什么呢?”
“你不是答應(yīng)過……”
中將冷笑了一下,把槍掏出來,放在桌上:
“您來晚了,元帥們已經(jīng)在雷艾大人的說服下,同意選擇強者了。”
走投無路的古斯塔夫夫人剛想再開口,就聽見背后傳來一陣小跑的腳步聲。她只有迅速越過中將家的花園,繼續(xù)逃命。
而那其實不過是圍著院子亂跑的熊孩子們。他們發(fā)現(xiàn)了被留在花叢后的阿莫利亞。但是阿莫利亞卻因為失血過多,無法抬頭,再看一眼主人的背影……
夫人現(xiàn)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輸給那個被自己雇傭的寵物。
“一個卑賤的流放犯子女……不配登上王座!”
她只有趕緊聯(lián)系雷阿爾??墒牵€沒穿過高級軍官宿舍的后墻,就看見對面街上的新聞屏幕正在滾動播放爆炸性新聞:
畫面上,俊俏的雷阿爾穿著一身全黑的衣服,在一大群男女的簇擁,伏案簽署了一份套在紅色套子里的文書。
沉默了一下,他才慢慢站起來,將文書遞給了一個高個細條,但是腳明顯一只高、一只低的王朝軍人。
跛子軍人就磕了一下雪亮的高幫黑靴子,在韓干事和梅爾上將的引導(dǎo)下,走到一條鋪著紅毯的通道上,并在一大群王朝軍人的簇擁下,繼續(xù)前進。
背景聲音是那些王朝軍人如雷般的吶喊:
“陛下萬歲!”
“王座萬歲!”
“統(tǒng)一的天蝎王朝萬歲!”
古斯塔夫夫人幾乎要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眼前看見的受降。雖然她明明看見,雷阿爾就這么把整個大人馬也交給了寶音。
好在半小時后,她的一個線人告訴她,被寶音關(guān)在地下監(jiān)獄的謝爾大教長剛剛逃了出來。
他當(dāng)然對寶音懷恨在心,已經(jīng)決定利用韓干事陷害雪兒的事,唆使雪兒和愛麗沙來無憂星,執(zhí)行刺殺寶音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