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明媚在走回寢室的路上仿佛丟了魂。
明明是溫暖的晴天,卻聽到了轟隆的雷聲,伴隨著的是豆大的雨水狠狠砸在身上。
那是三年前,那時候,倪明媚高二,在學(xué)校是個不起眼的中等生。張溫水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當(dāng)時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張溫水人如其名,不溫不火,不緊不慢,性子不急,但成績卻好。張溫水一身古風(fēng)氣質(zhì),像古人一樣,所以被女生奉為“張公子”,倪明媚為這樣特別的男生著了迷,一通追求,兩人便在一起了。
高中的初戀總是小心翼翼,青澀不已,兩人又要防著被老師知道,所以這戀愛談得很是隱蔽,他們雖然是同班同學(xué),可是在教室里卻幾乎不說話。只有在倪明媚拜托同學(xué)們傳紙條給張溫水時,同學(xué)們才調(diào)侃倪明媚對張溫水“情深意重”。這段地下戀很成功,成功的似乎有點(diǎn)過了頭。
倪明媚對張溫水死心塌地,她給予他的,是她最青澀的美好,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也許在他摟著另一個女孩,對倪明媚說分手的時候,他也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狠心地傷害了一個單純的女孩。
傍晚,烏云遮著太陽,空氣中彌漫著絲絲沉悶的味道。
偶爾有幾只蜻蜓在倪明媚的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倪明媚煩悶地跺跺腳,可是看著面前溫和的男孩又不自覺地露出嬌羞的笑容。
“張公子,快下雨了啦,你到底把我找來這里干嘛?”倪明媚轉(zhuǎn)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露天長廊,大家都回宿舍了,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張溫水的臉色有些難看。失去了平日里溫和的笑容,“張公子”有點(diǎn)讓人害怕。
“明媚,我……我想跟你說一件事?!?p> 倪明媚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啊,你說吧?!彪m然已經(jīng)快要下雨了,可是倪明媚卻沒有要催“張公子”的意思,她寧愿在這里淋雨,也不會讓他難受,他想要醞釀?wù)Z言,想要表達(dá)情緒,倪明媚都會這樣靜靜地等待著。
“明媚,我們……”
“轟隆隆——嘩嚓——轟隆隆——”雷聲隆隆,把張溫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說的話又嚇回了肚子里。倪明媚一看不好,也不管張溫水到底想要說什么,只是把他拉到了他們宿舍樓下面,就怕等會兒雨下的太大淋成落湯雞。
倪明媚微微笑了一下“要下雨了呢,公子,你到底想說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前空氣太過潮濕壓抑,倪明媚心中打著撥浪鼓,總覺得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
這時,從女生宿舍里走出來一個女生,她的校服顏色是高一的。倪明媚和張溫水一齊看著她。女生走到張溫水身邊,親切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溫水哥哥,告訴她我們的關(guān)系吧?!?p> 倪明媚皺住了眉頭,他們的關(guān)系?
“倪明媚同學(xué),我們分手吧。我喜歡的是可兒,她現(xiàn)在是我的女朋友。”張溫水失去了冷靜,幾乎是朝倪明媚吼著說完。朱可兒開心地看著張溫水,很是滿意。張溫水別過頭不愿意再看倪明媚,有些虛弱地向朱可兒笑笑。
“轟隆——”天邊的閃電亮了亮,映襯的倪明媚的臉有些蒼白,緊接著就是打雷聲和雨點(diǎn)“噼里啪啦”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暴雨終于來臨了。
倪明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見張溫水說完之后,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仿佛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的意思。倪明媚的腦子都炸開來了。
“張溫水,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張溫水的腿抽搐了一下,他勉強(qiáng)地開口,“倪同學(xué),我喜歡朱可兒,我們分手吧?!崩^而專注地盯著朱可兒的笑容,不愿意再瞥倪明媚一眼。
委屈和心寒一下子涌上心頭,她對這份感情的在意,她對這份感情努力的維持,只是一個這樣的結(jié)果嗎?張溫水能坐享其成她對他的喜歡,現(xiàn)在,也能瀟灑的甩了她,與別的女生在一起。倪明媚以為畢業(yè)了,等他們再大一點(diǎn)情況就會不一樣,他們就可以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她幻想過那樣的日子,張溫水會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她在他的懷中嬌憨一笑。周圍是同學(xué)們起哄的聲音,可是不管這聲音再大她也不用在意會引來檢查紀(jì)律的老師,因為他們畢業(yè)了,總有這樣一天的。倪明媚熱切的盼望,在這一刻被打碎。原本設(shè)想的粉紅色的場景,一個也想不起來了,因為她深深知道,不會有那樣一天了。
她突然轉(zhuǎn)身跑出去,不管外面下著多大的雨。
倪明媚淋著雨,直到把自己淋得發(fā)了燒,回家休息了兩三天。
她原以為這兩天逃開,得個清凈,等回來以后就可以一切如舊地生活,只是沒有張溫水這個人罷了。
可是她錯了。
她的朋友開始疏遠(yuǎn)她,她的同學(xué)三兩成群的議論什么,可是在她靠近的時候就會散開,她在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也能聽見女生們對她的評論。
她一下子成了年級中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的“名人”,因為她是個腳踏三條船的不要臉的女生,而且還深藏不露。
倪明媚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成了這樣的人,可是再要辯解也來不及了。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到老師耳中,他們叫了倪明媚的家長談話,甚至差點(diǎn)對倪明媚進(jìn)行處分。
一切的來源都指向了那個高一的女生。她長得那么漂亮,像一個洋娃娃,她還很善良,她還是張溫水的女朋友。她未免也太幸福和幸運(yùn)了。
倪明媚不知道剩下的一年自己是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生活在那所高中的,好像沒什么心態(tài),就是不??磿?,不停做題,似乎一刻都沒有停下來。好像這樣努力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會不存在,這樣掩耳盜鈴地欺騙自己。
她只知道,自己要去別的城市讀書,一定要。這個地方,她一會兒都不想多待了。
提著行李箱站在火車站站臺上與父母分別時,她心里只有一個愿望,新的地方不要再有朱可兒了。
倪明媚考上h市的重點(diǎn)大學(xué),她覺得這兩年,她活得很開心。從前的傷疤不去刻意揭,似乎不那么疼了。
可是現(xiàn)在,看著手中粉紅色的請柬,倪明媚不得不承認(rèn),她還是放不下從前,她不能忘記張溫水的態(tài)度,不能忘記朱可兒得意的笑,不能忘記同學(xué)們對她惡意的指點(diǎn)。
這是張溫水和朱可兒的訂婚典禮請柬。他們,居然要訂婚,要結(jié)婚,要終成眷屬了嗎?倪明媚攥著請柬,心中燃起了火。這次并不是委屈,并不是心寒。委屈這東西一點(diǎn)用都沒有,含著淚一臉的倔強(qiáng)不會讓別人心軟,只是讓別人嘲笑你是個傻子罷了。
張溫水,朱可兒,我要過得比你們好。
這樣賭氣著,倪明媚快步走回寢室。寢室里只有陳橙在,她把請柬夾在書中藏好,坐到陳橙身邊。
“橙子,把我的照片傳到所有相親網(wǎng)站上去?!蹦呙髅囊荒槺瘣淼卣f。
陳橙捏捏倪明媚的臉,問道“你要干嘛?”
“我要結(jié)婚,我要馬上結(jié)婚。我要嫁這些人中最好的那個?!?p> 陳橙是倪明媚最好的朋友,但她也沒見過這樣的倪明媚。豎起全身的刺,非要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樣子。
對倪明媚來說,朱可兒是一個夢魘,她有錢,有臉蛋有身材,在學(xué)校里便呼風(fēng)喚雨,使她的生活痛苦萬分。但倪明媚一直不明白朱可兒是為了什么。
她訂婚的這個時候假惺惺來找她,倪明媚只能認(rèn)為,是朱可兒一直介意她是張溫水的初戀女友,所以要處處針對她,鞏固自己的地位。
倪明媚不甚明白,這到底有什么可糾纏的?
但是既然朱可兒要糾纏,倪明媚只能選擇避開。如果自己結(jié)婚了,朱可兒應(yīng)該就能完全放心張溫水了吧。
正好,前幾天她放假回家的時候父母問起她有沒有男朋友,覺得她可以在大學(xué)里物色起來了。
于是她立刻決定,嫁人。
第一天,倪明媚一身及膝的連衣裙,精致的小披風(fēng),白色的項鏈,淺咖色的麻質(zhì)手提袋,外加一雙白色小高跟和編著花樣的自然卷黑色長發(fā)。
第二天,倪明媚一及膝連衣裙,精致的小披風(fēng),白色的項鏈,淺咖色的麻質(zhì)手提袋,外加一雙白色帆布鞋和隨意散著的自然卷黑色長發(fā)。
第三天,倪明媚一身及膝連衣裙,一件小披風(fēng),外加一雙白色帆布鞋和隨意散著的自然卷黑色長發(fā)。
第四天,倪明媚一身連衣裙,一雙簡單的白色帆布鞋,和一頭可以稱得上是散亂的頭發(fā)。
陳橙忍不住怒吼:“像你這樣三分鐘熱度的人,怎么能相得好親!”
倪明媚心虛地聳了聳肩,“跟我相親的人一批比一批沒品,我要是表現(xiàn)的太好,萬一被他們纏住怎么辦?”
“昨天那批已經(jīng)很高質(zhì)量了好吧?再說了,就你這副樣子,鬼看得上你啊!”陳橙怒罵,“來相親的基本上是實際的男人,你要飛速結(jié)婚的要求也沒幾個人能做到。
倪明媚長的不是驚艷型的,而是耐看型的,就是美得很收斂但是恰到好處。這對于在相親網(wǎng)站上已經(jīng)發(fā)霉的眾男人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所以倪明媚一呼百應(yīng),開始了相親之路。
簡單來說就是一天見十個對象,長得好的聊個半小時,長的差的就聊十分鐘。倪明媚急需一個撐得起場面的丈夫,有幾個對象做丈夫是不錯的選擇,但撐場面這種技術(shù)活兒就擔(dān)不下來了。
四天下來,倪明媚多多少少見了四十個左右的男人,但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親愛的倪小姐,你這是在相親??!相親是為了什么?為了結(jié)婚??!為了能過日子啊!照你這種標(biāo)準(zhǔn)找下去都要孤獨(dú)終老了!”今天又拒了一批,已經(jīng)讓陳橙的小心臟差點(diǎn)崩潰了。
周末,倪明媚又穿著得體地來到一家咖啡館,陳橙告訴她,她最新約到的兩個都稱得上是相親網(wǎng)上的極品男了,所以讓她一天見一個!
“嗨,您好,請問,是倪小姐嗎?”
“恩。”倪明媚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面前的男人二十七歲,卻有著成熟魅力,但是那成熟的感覺又有幾分陽光。是個撐得起場面的人。倪明媚在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用手機(jī)發(fā)了個短信給陳橙“這個果然不錯,你有心啦~!”
“業(yè)界良心!我什么時候沒心啦!”
男人一直微笑“喝點(diǎn)什么?”
“隨便,你點(diǎn)吧。”
“那就,兩杯摩卡?!?p>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秦陽,二十七歲,是教授級高級工程師。”
“我叫倪明媚,二十歲,是……大學(xué)生?!?p> 接下來的時間,倪明媚和秦陽就在非常默契地暢談世界,暢談理想和自己。
當(dāng)然,這,是不可能的。秦陽比倪明媚還要緊張,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在笑,可是緊張的時候又繃住臉,倪明媚覺得秦陽的臉部構(gòu)造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們拉東扯西聊了很久,然后交換電話號碼后回家了。
出了秦陽的視線,倪明媚松了口氣。跟他聊天實在是太費(fèi)力了,比張公子還要費(fèi)力。倪明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機(jī)——笑話大全!因為總是冷場,而秦陽長的不錯,倪明媚就得想辦法讓場面活躍起來,只好在網(wǎng)上搜笑話大全,都講了四分之一的笑話了!
更詭異的是,就在倪明媚被笑話大全逗到不行的時候,秦陽還是微笑,只是臉有點(diǎn)奇怪,身體也在微微顫抖。倪明媚立馬不笑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笑。
倪明媚坐在公交車上回宿舍的時候也在一邊看笑話大全,于是一路笑回家的,車上的小盆友好像被嚇傻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倪明媚笑。
“倪明媚你個二傻!跟人家相親你干嘛一直講笑話啊!”剛一進(jìn)門,就被陳橙扔過來的枕頭砸個正著。
“哈哈哈哈哈……橙,你過來看……記得初中時老師出了個半命題作文《------壓力》或《壓力------》,我們都寫了‘成長的壓力’,‘考試的壓力’或是‘壓力下的我們’,唯獨(dú)我們班一曠世奇才……寫了……寫了一篇說明文——《壓力鍋》”
“噗……哈哈哈哈哈……壓力鍋哈哈……倪明媚你別轉(zhuǎn)移話題。”陳橙突然嚴(yán)肅臉,卻又一下子繃不住笑了。
第二天,在陳橙的逼迫下,倪明媚盛裝打扮,考究的頭發(fā),精致的服飾,優(yōu)雅的舉止。陳橙看著倪明媚,點(diǎn)點(diǎn)頭,不愧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美女??矗∧呐率窍衲呙髅倪@樣生活不講究的女人,也可以變得如此鮮明亮麗!
“好啦!去吧!今天這個,應(yīng)該不會讓你失望的。這可是老娘我精挑細(xì)選才選出來的,你可別辜負(fù)了?!标惓鹊?。
倪明媚是踩著小碎步被推出宿舍門的。這件裙子,實在是讓倪明媚不敢恭維。
可是沉下心來,這也是不得已為之的,誰讓那個過分的朱可兒……搶走了她的男朋友,還如此囂張。
倪明媚忐忑著,來到了陳橙幫她約好了的咖啡廳。
透過玻璃窗,倪明媚向里面張望,希望可以看到一兩顆好的白菜在里面,而那一兩顆英俊瀟灑的白菜正好是她的相親對象,這樣就美好了。
誒?那個人的背影好像不錯,聽陳橙說,今天來相親的人背影的確很帥,不會,真的是個大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