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如期而至,不管是唐景文還是唐龍,都沒能借到租房子的錢,一家三口只能呆呆地坐在樓道口,望著來來往往的壯漢搬著自己家里的家具運(yùn)上車,再眼巴巴地望著這些車揚(yáng)長而去。
縱使百般不愿意,唐龍和妹妹唐筱珂也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父親用顫抖的手握著那支宛若深淵色澤般的黑色鋼筆,在一頁頁文件稿紙上簽字畫押,而后望著銀行的工作人員帶著心滿意足的表情趾高氣昂地離開,留下雙眸無神的父親在原地苦笑發(fā)呆,那一瞬間,他感覺父親頭上的發(fā)絲非常魔幻地蒼白了許多,他想振作起來去安慰,可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詞窮了!
哽咽是此時唯一最美的詞匯。
一家三人就這么坐在樓梯口,路過的鄰居們也只是不摻雜任何感情地瞥了一眼,并沒有說什么,基本的禮貌招呼都沒有,更別說同情了。
三個人都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迷茫之中,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華燈初上,都市霓虹閃爍,街對面那些商鋪牌匾上散發(fā)出來的璀璨的光芒映照在三人空洞的眼神中,盡顯瘋狂的嘲諷之色。
高樓大廈林立,樓房燈光宛若許久不曾見過面的星辰點(diǎn)點(diǎn),竟然沒有一間是屬于自己的,這一瞬間,唐龍無助地竟然有些想哭。
目光落在父親的身上,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父親不知道在想著什么,面目時而猙獰可怖、時而嘆氣頹喪、時而絕望空洞,有時激動得渾身顫抖,有時卻無力地依靠著墻壁,嘆息聲連綿不絕……這所有的情緒表現(xiàn),唐龍都看在眼中,可以想象,父親此時此刻內(nèi)心中正經(jīng)歷著怎樣的掙扎!
搞笑的是,這個逐漸灰暗的世界里,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沒有絲毫的預(yù)兆,就像他和陳鳳儀所遭遇的事情,措手不及,根本連心理準(zhǔn)備的機(jī)會都不給!
唐筱珂的身子突然緊了緊,應(yīng)該是雨天的寒氣侵蝕了嬌弱的身軀,唐龍見狀,是趕緊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
唐筱珂昂起小腦袋,望著一臉憔悴的哥哥,小聲嘟囔道:“哥哥,我冷!”
聞言,唐龍心中一陣酸澀,拳頭緊緊地攥了攥,那些該死的討債者,竟然連妹妹衣柜里的衣服都不放過,可那又怎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唐龍的拳頭也只能緩緩松開……很久很久以前,他總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現(xiàn)如今看來,只要是個人,終將會敗給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命運(yùn)真的是個淘氣的孩子,總喜歡調(diào)皮搗蛋,這次,搗亂到了自己頭上。
“乖,睡一覺就好了!”唐龍依靠著墻壁,躲在樓道的角落之中,以一種比較舒適的姿勢緊緊地?fù)е妹?,撫摸著她那因?yàn)闆]洗頭而變得油亮的烏黑的腦袋瓜子,安撫道:“相信哥,睡一覺就好了,真的……”
“嗯……”唐筱珂輕聲應(yīng)了一聲,便將自己的腦袋埋入哥哥的胸膛之間,雖然夜未深,但痛哭后的疲倦讓她逐漸陷入了沉睡之中,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嘴角卻是發(fā)出了夢囈般的聲音來,“哥哥,我餓啦……”
這聲音宛若雷霆重?fù)簦瑢⑻讫堈鸬脺喩硪活?,眸光更是睜得大大的,在黑暗之中閃爍著莫名的幽光,是啊,一家人從早上開始,還沒吃飯呢!
唐龍趕緊掏出手機(jī),看了看手機(jī)上的余額,這時才意識到,債主已經(jīng)逼得他將綁定的銀行卡余額都轉(zhuǎn)走了,一毛錢都沒放過的那種,“這幫畜生,連基本的生活費(fèi)都沒留!”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將目光落在背影滄桑落寞的父親身上,可卻發(fā)現(xiàn)父親正在呆呆地望著天空發(fā)呆的,同時,嘴角還發(fā)出詭異的嘿嘿的笑聲,最終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若非自己和妹妹的存在,說不定眼前這個扛著所有壓力長達(dá)十幾年的男人,會毫不猶豫地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吧?!
他只能緊緊地抱住蜷縮在自己懷中的妹妹,眼眸中的眼淚雖然在折射著霓虹的璀璨光輝,但卻不再那么渙散,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起來,不然,妹妹的未來絕對會因?yàn)檫@件事而徹底走上懸崖,甚至深淵!
夜,過得很漫長,將近深夜12點(diǎn)的時候,一直頹喪的唐景文終于有了動靜,他走到遠(yuǎn)處掏出了手機(jī)撥打了出去,至于談?wù)撌裁?,唐龍并沒有聽清楚,只是那種點(diǎn)頭哈腰的姿態(tài)讓他格外心痛,掛了電話之后,父親并沒有再回來,也沒有刻意交代什么,乘坐一輛出租車匆匆忙忙離開了。
唐龍目之所及,除了稀稀疏疏的人流在雨中穿梭之外,便只剩下閃爍著悲愴光芒的霓虹了,不,或許還有多種名為孤獨(dú)、落寞、悲戚之流的洪荒巨獸在隱沒著身形惡狠狠地盯著他,巴不得將他的靈魂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啃噬干凈,街道的吵鬧并沒有給他的心靈帶來一絲的安慰,反而在人流中,他更顯寂寞了。
“鳳儀……”
他真的很想很想再像以前讀書時代一樣,每當(dāng)心中的悲傷因子作祟的時候,像個孩子一樣鉆入她的懷中,那個時候,她總會輕柔地?fù)崦哪X袋,并安慰著他,那種感覺,就像一位年長的姐姐或者慈愛的母親。不像某些人一樣鄙視他,覺得男人落淚就是一種罪。相反,她似乎很享受這種守護(hù)自己男人的滋味,而唐龍自己也非常喜歡被人寵愛的感覺。
望著閃爍的霓虹和遠(yuǎn)處樓房中打開的燈光,不知不覺間,陳鳳儀那張宛若仙女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傾世容顏被燈光勾勒了出來,可惜,他伸出去的雙手卻再也摸不到那種如同嬰兒肌膚般的柔嫩了。
淚水再一次充斥他的眼眶。
唐龍從小就沒有母親照顧,那時候父親很窮,母親受不了那種望不到頭的窮苦日子,也無法忍受父親畫下的大餅,所以便是離開了,聽村里人說,母親嫁給了另一個村的富商,從那以后并沒有回來過,所以他對自己的母親并沒有任何印象。雖然他總是對別人說,母親這種生物有沒有都一樣活,可內(nèi)心深處,他是非常羨慕有母親疼愛的感覺的,他真的很想很想嘗試一下在母親懷里撒嬌是什么滋味,而陳鳳儀是唐龍的玩伴,心思細(xì)膩的她自然知道唐龍需要什么,所以,在漫長的戀愛征途中,除了扮演女朋友的角色之外,還扮演著一位長者的女性角色,給予他靈魂深處最渴望的東西,這也是為什么唐龍無法離開陳鳳儀的原因。
畢竟,戀愛這東西分分合合很正常,唐龍也不是沒和其他女生談過戀愛,可感覺終究沒有和陳鳳儀在一起時舒坦,無法從其他女生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因此才格外珍惜陳鳳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