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晉城下帳篷密布,首尾相連,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邊。帳篷四周豎著丈高圓木柵欄,大門口放著兩排米來高的木拒馬。營中空地上熱火朝天,點卯、捉對廝殺、騎射、列陣、格斗、進攻、隊列聲貫徹云霄,引得兩個身穿盔甲的站在城門口握著長矛放哨的小兵頻頻扭頭觀望。
軍營外官道上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有香車寶馬出行的公子小姐,也有麻衣挎包推車的平民老漢,人群中夾著不少衣衫襤褸、步履蹣跚、蓬頭垢面的流民,他們神情亢奮,互相攙扶著涌向城門口……
這一切都與聞良無關(guān),他只是一個在睡夢中被吵醒的流民。
聞良從睡夢中驚醒,逃亡了三個月身體早已疲憊不堪,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好不容易到了晉城下,一沾枕頭就睡,哪怕同帳睡覺的人喊他,他也沒醒。這會兒他還窩在一頂帳篷里,睡眼朦朧的探出頭朝遠處望去。
入眼白皚皚一片,大雪給大地披上了一件漂亮的白色披掛。
見此景象,身為南方人的聞良心中激蕩,忍不住想賦詩一首。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剛念出兩句,思緒就卡住了,他喃喃自語:“后面是啥來著?媽的,早知道讀初中時就不睡覺了,想借景抒情都找不到話說!”
良久,實在想不出下文的聞良放棄了,隨后高聲喊道:“我曹,好大的雪……”
馬上,他又縮了縮脖子,把裹在身上的爛衣緊了緊,不讓寒氣順著黝黑的脖子間的縫隙鉆進來。舉目看向遠處城墻下人頭攢動后面立著的棚子下那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扇動鼻翼,略帶貪婪的嗅著北風帶過來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氣,那是施粥的棚子下大鍋里傳出來的味道。
粥棚是由官家和富商們共同建立,是專門針對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流民的一種善舉,所謂的粥不過是由栗米、陳谷、爛葉、野菜、粗鹽加上井水用大鐵鍋熬成的,味道還比不上聞良在沙縣大酒店里喝過的米湯,清湯寡水的毫不抵餓,但對于這些饑腸轆轆逃荒的流民,也是玉露瓊漿,甘之若飴了。
要不是因為要維持生命必需的熱量,聞良對這種難以下咽的米湯是根本不會瞧上一眼的,但耐不住腹中空空,他此時竟有些饞了。
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相對于餓,他急需解決的是冷,他感覺自己進了冰箱,寒氣是一股腦的往身體里鉆,血液都好像被凍住了般。
聞良很懷念56°的二鍋頭,一口下去渾身暖和,這種渴望甚至超過了那鍋熱乎的米湯,一度讓他懷疑自己是個爛酒鬼。
而他現(xiàn)在身無分文,不說十文錢一兩的劣質(zhì)糟酒,就連免費的米湯他都不一定喝得飽。
還真是做夢想桃子吃,飯都吃不飽,竟還惦記上酒了。由于稀粥免費,很多流民從四面八方涌來,粥棚前人聲鼎沸,熱鬧異常,有一隊執(zhí)矛的官兵正在努力的維護著秩序,讓這些饑餓的流民排隊,但總有那么幾個青年大漢仗著身強體壯胡亂插隊,推搡人群引來老弱婦孺的怨言,被執(zhí)法的兵逮著就是一頓好揍,甚至一刀削去項上人頭,殷紅滾燙的血瞬間噴灑而出,浸染、消融了一大片白雪,倒是讓鬧哄哄的人群安靜了許多,大家都低眉順眼的排起隊來。
見此,本就沒什么欲望去領(lǐng)粥的聞良,立馬打消了起床動身的打算,不是不餓,是他惜命,他可不保證那鋒利的刀會不會砍到他的脖子上,那群兵一看就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看流民的眼神如同看螻蟻草芥,不帶一絲感情,冷漠厭惡。
穿越過來逃亡的這三個月,流亡千里,一路上這樣的場景聞良見過很多次,這些兇悍的官兵對于異族是望風而逃,倒是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毫不手軟,稍不如意就又打又罵,更有甚者就是刀劍相向,血濺當場。
當真是亂世人命不如狗,寧做太平犬不當亂世人。
聞言對自己現(xiàn)處的朝代略有了解,像是中國古代的南北朝時期的冉魏,但皇帝并不姓冉,倒是姓李。
從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聞良那里見過千里餓殍、易子相食的慘狀,偶爾在史書上看到也只是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直到他親身經(jīng)歷后,才知道事實遠比文字描述來得殘酷。
他是一個善良且喜歡安靜和熱愛和平的人,平日里兩點一線,也不參加朋友同事之間的聚會,喜歡窩在被窩里玩游戲看電影,他見不得太過悲哀的人和事,見此場景,他幾度落淚,卻又無能為力,喜愛歷史的他當然知道歷史書上那一筆帶過的冰冷的描述是為了粉飾太平。
到處都在打仗,官兵還可以逃,他們這些百姓又往哪里逃,這種逃亡的日子何日是個頭?
不過他現(xiàn)在都是自身難保,又何苦悲天憫人,想救人于水火。
聞良收起了憐憫的目光,看向了糜爛沒有知覺裸露在外的左腳。
是的,他現(xiàn)在是一個跛子,起不了床。
事實上還未入冬之前,他的左腳就傷了,只是疲于奔命,身無分文倒是沒有時間找大夫醫(yī)治,幾月下來傷勢愈發(fā)的嚴重起來。
而因為左腳的傷勢,他不得不窩在被窩里沒有起床。
好在同行的一個流民是個心善的,這一路來沒有丟下他不管,那怕他行動不便,高燒昏迷,但心善在這個亂世活得并不長久,那個年輕的流民就因想給他帶一碗稀粥和施粥的豪奴發(fā)生了爭執(zhí),竟活活的被亂棍打死。
所以,他對于這些收買人心的“善舉”并沒有什么好感,還有些厭惡,他們總是以低微的代價就想別人為他們賣命,流民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棋子。
沒辦法,這個時代民智尚未開化,讀書識字的人占的比例很低,當然,讀書人也不會淪落成流民,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很容易就能謀個出路,至少不會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聞言倒是聽得懂這些人說的話,上輩子他走南闖北,各種口音和方言他都能迅速的模仿一二,正是因為這個他和流民們很快就打成一片。
往兵多將廣、城高墻厚的晉城來的主意,也是他提出來的,倒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穿越者標配的金手指,是因為晉城乃魏國西北重鎮(zhèn),必然能護得他們這些流民,還有就是他實在是跑不動了。
他急需得到治療,還有身體的調(diào)養(yǎng),哪怕是入城乞討,他總有機會攢夠治腳的錢,萬一遇到個心善的貴人,他可以不再飽受癢痛之苦。
每到深夜疼痛難忍時,他也想過就此死去,倒不是他吃不了苦,只是流民本就朝不保夕,像一群流浪狗一樣到那里都不受待見,很多同行的人在睡夢中離去,第二天發(fā)現(xiàn)時尸體都硬了,看見那些僵硬的尸體,他也不知道他能撐多久,總是感覺下一刻就要死去。
腳受了傷,還拖累別人因他而死,留下幾歲大的妹妹無人照顧,善良的聞良并不想這樣賴活著。
讓他賴活著的原因,是在流亡途中他看見一個白袍小將僅一人一馬就殺得異族千軍萬馬敗退,這個小將武功非凡。而就在剛才,聞良看到了那個白袍小將騎馬進入軍營。
受金老爺子和古大師的影響,每個華夏少年的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何等的快意,聞良也不例外。
可惜上世的國度并沒有這種超凡的武功大師,武術(shù)也只是定性為一種強身健體的運動,當看到混元馬大師鼻青臉腫的鬼畜視頻,聞良在大笑之余更多的是對傳統(tǒng)武功沒落的悲痛。
或許有真正的功夫大師,但到死他都沒見過,更別說學個一招半式。
倒是上警校時練過擒拿散打,不過面對窮兇極惡持械的歹徒,他也只能化作灰灰,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天白袍小將喊他們快跑,他一人擋在千軍萬馬之前,本以為是螳臂當車,瞬間就化為刀下亡魂,誰知他一人就敢對兇殘的異族發(fā)起沖鋒,一桿丈長銀槍舞得密不透風,那是挨著就死擦著就傷,面對高大兇悍的異族將領(lǐng)勢大力沉砍下的長刀他則是輕描淡寫的一個側(cè)身躲過,順勢就把敵將捅死還硬生生的舉了起來砸向敵軍,更是一拳就把錯身而過的一個敵兵打得頭盔破碎腦袋炸裂,紅的白的染賤了他一臉,如同惡鬼轉(zhuǎn)世,硬生生的殺退了千軍萬馬。
流民中那個已過世的年輕流民一臉羨慕,大聲說道,“這白袍小將的功夫好厲害,我要是會武功,我爹娘也不會被異族殘害了!”
“就是,我等要是會功夫,何至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一干流民大聲附和,聲音羨慕又痛惜。
一個老漢兒摸著下巴花白干枯的胡須,似乎知道內(nèi)幕,揚聲高喝:“聽說這白袍小將姓趙,是晉城征北將軍種老將軍手下裨將,他們正在招兵入伍抵抗異族。也就是我吳老漢兒年紀大了,要再年輕個二十歲,我當披盔戴甲,馬革裹尸,也好過這般喪家之犬的過活!”
聽到這席話,流民中的年輕人都心生向往,聞良于是提出改道往晉城去的建議,立馬得到眾人的同意,于是隊伍浩浩蕩蕩的向晉城而去。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些官兵和途中遇到的沒什么不同。
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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