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一股股白煙

　　今天是臘月三十，也就是除夕。

　　自山寨離開，小方欒已經(jīng)回家好長一段時間了，最近日子都被關(guān)在家里。

　　對于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他都忘記得差不多了，小孩子嘛，從前怎樣現(xiàn)在依舊怎樣，沒事就爬上院子里那顆龍眼樹，看見從山那邊飛過來的麻雀。

　　“就是不能出去玩，好無聊呀?！?p>　　那天他帶著小弟回到家里可把爹娘嚇壞了，身上衣服破破爛爛，連鞋都丟了，腳底磨出了水泡，娘都舍不得再打他，臭罵一頓之后再也不讓兄弟倆出去玩。

　　一群小孩相邀著從家門口走過，手里拿著炮竹，神氣揚揚對著他晃了晃，叫他一起去玩，但被他拒絕了，他們明知道自己不能出去。

　　靠在樹枝上，天上又飛來一群鳥，它們總是喜歡在天上盤旋，每一只都好像認(rèn)識了小方欒，要靠近他一些才肯飛遠(yuǎn)。

　　“嗷，二哥又上樹啦，娘，你快來看?！?p>　　那個小屁孩又在大呼小叫，引得方母在灶房里大罵：“快下來，整天像個猴子，弄臟了衣服我才懶得給你洗。”

　　“哼，下來就下來?！彼麖臉渖咸?，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轉(zhuǎn)而捏了捏小弟的臉，欺負(fù)到他開始哭才離開。

　　“不行，今天必須要出去玩?！?p>　　在家里憋著可難受了，好久都沒有去見阿花，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自己，她也不來找自己玩。

　　想了想，他偷偷拿了一些炮竹，還點了一根香，準(zhǔn)備去找阿花。

　　看了看四周無人，他咻的一聲不見了身影，鉆入地下，沿著阿花家前進(jìn)。

　　雖然那個大胡子說要消耗壽命，但他覺得自己年紀(jì)小，壽命還很長著呢，不會有事的。說不定遁地一炷香時間，消耗的壽命也是一炷香，那不就是沒有消耗嘛。

　　他這個機(jī)靈鬼，可不在乎，他還年輕著呢，年輕就有本錢。

　　找了一個無人地方出來，不遠(yuǎn)處就是阿花家，與方欒不同，她父親在外面做長工，一年都不一定會回來，如今家里就只有個繼母陪著。

　　而方欒家在整個村子都算得上富饒的，起碼災(zāi)年不會挨餓，還供著家里老大在縣里上學(xué)讀書，平時方欒一拿著好玩的就會去找阿花。

　　整理了衣服，他向前面跑去，那有一棟房屋，與他家造型差不多，只不過頭頂蓋著的是稻草而不是瓦片。

　　大門口載著一棵石榴樹，一個小女孩靠在上面，小女孩有八九歲，頭上戴著一朵小花，臉紅彤彤的，咬著嘴唇，低伶著頭看地上一只小麻雀在啄食。

　　“呀，阿花，我又來找你玩啦?！?p>　　他邁著小短腿跑過去，沖著大喊，麻雀飛走了，也將小女孩驚醒，連忙看去，就看見一個小孩一只手握著炮竹，一只手捏著香向她跑來。

　　“你怎么來了？”小女孩有些慌亂，“都說了不要叫我阿花，我比你大，要叫姐姐?！?p>　　“阿花阿花，我來找你玩。對了，我最近學(xué)了一些厲害的本事要給你看，可惜你都不來找我，我娘又不讓我出去，不然我早就想給你看的了。”

　　小方欒見著了阿花，嘴巴就停不下來，想要向她分享自己的經(jīng)歷，但她似乎并不想聽。

　　“下次吧?！?p>　　抬頭瞅了瞅阿花紅彤彤的小臉，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還有著淚水呢。

　　“為什么，是有人欺負(fù)你嗎？”

　　“沒有，你想多了。”

　　“不，一定有人欺負(fù)你，不然怎么會哭呢?！毙》綑枇x憤填膺，垮著臉，表示自己很生氣。

　　“是不是小牛欺負(fù)你，他平時最喜歡欺負(fù)人，可好像不對，他都不找女生玩的。要不就是方純，他討厭的很，喜歡告狀，不過他最近都和我被關(guān)在家里，我一直看著他的呀……”

　　見他苦思冥想，小眉毛時而皺起時而舒張，嘴皮子在念叨著一個個人名，阿花突然笑了，但不一會兒又愁眉苦臉。

　　“你別想了，都不怪他們，是我自己的問題?！?p>　　“不對，一定是他們欺負(fù)你?！?p>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在外面站著，哦，我知道了，一定又是你后娘欺負(fù)你，看我?guī)湍銏髲?fù)回來?！闭f罷，他沖進(jìn)院子里，向主屋跑去。

　　“哎，你別……”

　　阿花想拉住他，但剛伸出手，小方欒已經(jīng)跑出去老遠(yuǎn)了。

　　“看我炸你個桃花朵朵開，教你欺負(fù)阿花。”

　　左手拿香，右手拿著炮竹，他來到了窗戶邊，準(zhǔn)備通過窗戶丟炮竹。

　　咦，大白天的阿花她娘還在蓋著被子睡覺，好像又沒在睡覺，她還在跟人說話呢。

　　“好哥哥，壞哥哥，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平日里都是晚上才爬進(jìn)來的，今天怎么白天就直直的進(jìn)來了，小妹妹都還沒準(zhǔn)備好呢。”

　　“這不是想你了嘛?！?p>　　小方欒聽見了另一個人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小叔，但小叔怎么會在這里。

　　“我在吃饅頭時想起你，在吃豆子時想起你，在耕地時想起你，看就地上有一棵草也想起你，就是天上下起雨也會想起你啊。想得耐不住了，這不就來找你了嘛?！?p>　　聽著聲音，還真的是小叔，但怎么會在這里呢。

　　他想要喊小叔，剛剛張開嘴便被一只柔軟的小手捂住了，“嗚嗚嗚”，掙扎開發(fā)現(xiàn)是阿花，她通紅臉，硬拽著小方欒離開。

　　她看起來很消瘦，但手軟軟的，拉著小方欒到了最開始那棵樹下。

　　“我好像看見我小叔了，他在屋里?！毙》綑韪械襟@奇。

　　“嗯?！?p>　　她紅著臉點頭，“他經(jīng)常來?！?p>　　“我們一起去玩吧，我還想給你看一樣?xùn)|西呢。”小方欒想一出是一出，剛才還想著小叔，這會兒又想到了自己來這的真正目的。

　　“不了，你自己去吧。”

　　邀了好久也沒有成功，小方欒只得獨自離開，向著另一個方向走。

　　地面已經(jīng)長出淺淺的一層青草，地上開始有幾只螞蟻在爬，小方欒找到了一個螞蟻窩，往里面放了好幾個炮竹，今天除夕，給它們也慶祝一下，讓它們也高興高興。

　　一路邊走邊玩，炮竹在村子里響起，屋頂上、水溝里、菜地里、牛糞里、剛抽芽的樹枝上，都留下了小方欒祝福的痕跡。

　　走走停停，來到爺爺?shù)淖√?，剛進(jìn)院子就看見灶房煙囪冒出的炊煙。

　　“嘿嘿?！彼鋈幌氲搅艘粋€好主意，咧嘴笑著。

　　拿著手里還剩下的炮竹，對準(zhǔn)了煙囪，咻咻咻的扔了進(jìn)去，一二三四五，很準(zhǔn)呀，每一個都進(jìn)了。

　　不多時，灶房里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一共五鞭炮，緊接著又傳來憤怒大喊。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一定又是方欒那屁孩子來了?！?p>　　然后就看見屋里竄出來一個女人，一把抓住準(zhǔn)備逃跑的方欒，大怒且哀求道：“你放過嬸嬸行不行，好不容易消停幾個月，別再來了。”

　　“才不是來找你的，我來找爺爺?！?p>　　“你爺爺在里屋，自己去，別來煩我?！?p>　　指著最里面那棟屋子，“快去，你個煩人精，跟你小叔一樣，家里這么忙都不回來幫幫我，偏偏來了你這個屁孩子。”

　　“去就去，這么兇，難怪小叔去找阿花后娘都不來陪你?！?p>　　小方欒懟了一句，撒著腳丫子往里屋跑，留下愣住的小嬸，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對著問了一句：“你說什么，你小叔去哪了？”

　　“小叔在阿花她后娘家里。”

　　看著跑開的方欒，她好像意識到什么，勃然大怒，咬著牙扯下身上的圍裙往外跑，途中還撿了一根木棍。

　　才不去理會這個兇惡的小嬸，小方欒打開了里屋的門，里面沒有人，爺爺不在，只放著一個還燃著的旱煙。

　　“嘿嘿?！?p>　　小方欒偷偷摸摸進(jìn)去，聽這聲音是想要做壞事了。

　　他對著煙嘴吸了一口，白煙被他吸入身體，感覺喉嚨好癢，嗆人，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咳咳咳?！?p>　　隨著一陣陣咳嗽，一股股白色濃煙從口中冒出，竟然變作了一個個小人。

　　這些白色小人只有巴掌大小，飄在空中，圍繞著小方欒轉(zhuǎn)圈圈，仔細(xì)看過去，竟然都與他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