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最盛時,萬物冰封于雪白之下,枯枝殘木隱隱透露著生機(jī),皚皚白雪之中紅梅點(diǎn)綴,暗香幽遠(yuǎn)。
西澗皇宮最隱蔽荒涼的廢苑,也是傳說中的后妃“冷宮”之所。西澗當(dāng)朝皇帝在位三十余載,嬪妃眾多,卻無一嬪妃被廢,多為暴斃或處死,以致廢苑整整空置了近四十年。
因無人打理和靠近,廢苑破落得厲害,許多磚瓦脫落,宮殿更是灰塵和蛛網(wǎng)遍布。院內(nèi)也是雜草叢生,有的甚至比人還高出一頭。廢苑雖荒涼,卻有一處極其漂亮的冰湖,一年四季湖水都冰冷刺骨,嚴(yán)冬之時,更是結(jié)成厚實(shí)的冰花,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相傳曾經(jīng)歷代被打入冷宮的妃嬪皆會溺死于冰湖中,身軀凝結(jié)成冰漂浮于湖上一日,隨即沉入湖底,尸首便會消失不見,眾人皆言湖下有鬼怪,專門食用嬪妃的尸首。也因傳言過于邪乎,此廢苑便也成了西澗的不祥之地和禁止出入的地方。
兩個身著內(nèi)侍服飾的男子,扛著一個粗布麻袋,小心翼翼地躲過皇宮內(nèi)廷的層層看守,最終來到廢苑門口,前后左右皆打量了一番,確認(rèn)無人后,一人迅速打開了廢苑生銹的門鎖,另一人扛起麻袋便閃身進(jìn)入。
見兩人消失于門邊后,一個年約十一歲的少年偷偷從轉(zhuǎn)角處走出,一臉著急地望了望四周,隨即快步跑進(jìn)了廢苑大門,一進(jìn)入便看到殘破的宮殿以及到處高于他的野草灌木,他左右望了望,見草叢有被踩踏過的痕跡,隨即沖進(jìn)了灌木叢中,一邊撥開茂密的草叢,一邊艱難地前行,雙手和臉頰皆被灌木叢的木刺劃破。
兩個內(nèi)侍將麻袋丟在冰湖旁,每人拿著一把鋤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冰湖中央,上下跳了跳,確定位置后,便揮動鋤頭大力地鑿著冰面,直到大塊冰塊墜落,濺出大量水花,兩人很快便鑿出約一米寬的冰口。一人向口內(nèi)望了望,兩人一致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返身便回到了冰湖旁,一人彎身解開麻袋口,一名長相嬌俏清秀,頭戴玉冠,身著金線繡著蛟龍華服的孩童閉眼躺在里面。內(nèi)侍將昏迷的小人一把抱起,腳下略有猶豫地走至湖中央,望著冰口停頓了良久,直至另一人上前猛地拍了他一下,說道:“別猶豫了,都這份上了,他不死,死得可就是咱們老小。”
那人聞言后猛地閉上眼,一松手便將小人丟入了剛鑿開的冰口里,見小人慢慢沉入水中后,轉(zhuǎn)身拉著另一個內(nèi)侍飛快地跑離了廢苑。
而躲在一旁灌木叢中的少年,看著內(nèi)侍將小孩丟進(jìn)了冰湖中,嚇得用手捂住了嘴,當(dāng)內(nèi)侍走后,他迅速跑到湖中央,趴在冰口上,伸手拉扯著小孩飄上來的衣服,一只手的力氣不足,便雙手一塊拉著那錦衣華服,忍受著刺骨的寒冷。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力量,想將湖下的人拉上來,一張皙白小臉卡在冰口,任冰口處的鋒刃劃破臉頰,他也并未放棄,始終努力地拉著,直至冰口鮮血淋漓,水面亦被血漬染紅。他痛苦地流著淚,緊咬得牙口突然一開,失重地整個人翻進(jìn)了湖中,一把抱住冰下的人,忍著痛,握緊了那人的手,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兩人相擁地緩緩地下沉……
湖面上,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眼神憂傷地望著湖中央,一閉眼,腦中便涌現(xiàn)出許多鮮血淋漓的畫面,他不禁痛苦地緊握拳頭,一瞬間已是淚流滿面。猛地一睜眼,只見他五指張開,渾身氣流涌動,手中流光閃現(xiàn),而湖中的兩人慢慢從湖中飄浮了上來,飛躍冰湖,靜靜地躺在了雜草堆中。男子飛身飄至他們身旁,一落地,便將滿是白氣流動的手掌對準(zhǔn)了他們,緩緩地圍繞在他們的四周,原本青紫的臉頰慢慢恢復(fù)了血色,兩人口中不住地吐出渾水,直至呼吸逐漸平穩(wěn)。
男子蹲下身,猶豫了良久才伸出手摸了摸那冰冷的臉頰,眼中泛起淚光,略一垂首,淚珠滑落,頓時化為晶瑩水珠飄向了湖中。
腦海中年幼的兩人在雪地里奔跑打鬧,他背著摔倒的她慢慢走在雪地里,她稚嫩地嗓音說道:“明宸哥哥,有你真好,我要永遠(yuǎn)跟你在一起?!?p> 青衫男子哽咽地喊道:“曦兒,我會保護(hù)你,明宸哥哥一定會好好保護(hù)你的。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p> 將小人抱進(jìn)懷里,男子一臉悲泣地喊著:“曦兒,曦兒……”
“長公主?您在哪?公主……”西澗皇宮頓時守衛(wèi)森嚴(yán)了起來,眾多宮女侍衛(wèi)到處搜索,整個皇宮頓時皆是呼喚“長公主”的聲音。
男子聽到呼聲,又低頭望著懷中昏迷的人兒,如珍寶般將人兒放回到少年的身側(cè)躺好。站起身,手掌收回,青衫袖口微動,透著血絲的白布層層包裹著手腕。
原本昏迷的小少年手指微動,緩緩地睜開眼睛,男子頓時化成一道光消失無蹤。
小少年猛地坐起身,扯痛了臉頰上的傷,捂著臉痛呼地喊叫了一聲,又見滿手的傷痕和血跡,心中不由慌亂。腦中一閃,他立馬半跪起身,望著身側(cè)依舊昏迷的人兒,他皺眉思索了一番,隨即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人的肩旁,略微顫抖著手指放在那人的鼻上,當(dāng)感受到鼻息時,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盡管扯痛了臉頰,卻毫不在意,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耳中又聽到了呼喚聲,他立即背過身,將小人拉到自己背上,吃力地背起小人,努力踏過雜草灌木叢,直至走出了廢苑,一身是血地暈倒在了宮道上。
人界至尊,統(tǒng)稱人帝;天界之尊,號稱天帝。人間常道,人帝為真龍?zhí)熳?,殊不知天帝真身方為青龍,乃開天辟地,自黑白四神降世后,受神澤庇護(hù),集聚天地靈氣而成形的第一神族:青龍族。
黑白四神降臨后,天地間靈氣更盛,三萬年間受天地感召,不斷衍生出許多不同種類的物種,有的物種即生即滅,難以生存,有的生物經(jīng)過不斷的演化,方與天地間的靈澤相息,得以繁衍生存。幾萬年間便有成千上萬的不同種類的生靈衍生于世間,而其中與天地靈氣最為相息的有五種圣靈,分掌天地五大神力,被稱五大神獸族,分別為青龍、鳳凰、九尾狐、白虎、騰蛇。鳳凰主火,因天地間火氣不足,以致集中了天地間所有火性靈氣才衍生出了一只鳳凰,尤為珍貴。青龍主金,掌雷霆之怒,因繁衍能力之強(qiáng),后代延綿不絕,幾萬年間便占據(jù)了第一神族的位置,更與子嗣第二的白虎族爭奪天界之尊之位。九尾狐主土,自由生長于人界之邊,性子閑散,無拘亦無束,自誕世以來便從未與其它神族有所聯(lián)系,自然形成獨(dú)立一派。騰蛇主水,因外形與青龍相似,一直被青龍族嘲諷是仿制其而誕生的不全之物,受到青龍族的大力排擠,又因神力不足以與青龍族抗衡,幾度挑戰(zhàn)皆大敗而歸,最終臣服于青龍族的統(tǒng)治之下。白虎主木,繁衍能力僅次于青龍族,自誕世便與青龍族對抗,爭奪天界之尊之位,于五萬年前參與黑白神之戰(zhàn),助攻黑神而敗,全族有大半數(shù)被滅,失去了競爭之力,天界之尊便順理成章地落入青龍一族。
如今青龍族掌管天界已有近五萬年之久,而天尊之上,自有黑白四神,五萬年前,黑白四神發(fā)生沖突,兩神身滅,一神被禁,一神看守。而看守之地便是天界之人皆不敢靠近的縹緲之地,長期白霧圍繞,看不清真假之境,又因虛幻而化,所以被稱為:虛幻之境。
而此時白霧縹緲的虛幻之境中,鸞鳳百無聊賴地躺在水面上,左右翻滾著,雙手枕于腦后,斜眼看著不遠(yuǎn)處盤坐凝神聚氣的白衣男子。
看著看著便整個人側(cè)過身子,眸中飽含情愫,盯著他連眼睛都忘了眨。
白衣男子猛地睜開眼,攤開的手掌一把握成拳頭,臉色微變,鸞鳳見狀,立馬沖了過去,連忙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何事?”
白衣男子看了鸞鳳一眼,輕嘆道:“他……哎……”
“誰?”鸞鳳不解地問道。
白衣男子輕輕搖首,望著血山喃喃自語道:“他終究未堪破,選他不知是對亦是錯?”
鸞鳳撓撓頭,更是一頭霧水:“到底是誰?你是不是感知到什么了?”
白衣男子沉思了一下,淡淡開口道:“今日原是源汐今世的死劫,如今死劫未成,氣運(yùn)皆亂,日后之事諸多變化,恐你我再也無法掌控?!?p> “為何?”鸞鳳驚慌地問道。
白衣男子搖首不語,腦中卻浮現(xiàn)與他的初次見面。
近五萬年前,依舊是在白霧縹緲的虛幻之境
白衣男子盤坐于七彩血玲瓏的血山前,雙手?jǐn)傆趦蓚?cè),掌中靈光流轉(zhuǎn)。
微微睜開眼,只見身后一條青龍盤踞,霎時青龍化作青衫男子穩(wěn)穩(wěn)落于水面上,望著血山怔怔出神。
白衣男子站起身,望了青衫男子一眼,出聲問道:“何故會來此?”
青衫男子依舊望著血山,反問道:“所有的事皆由你一手安排的,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白衣男子默然未語,青衫男子再度問道:“這就是她的心石嗎?”
“嗯?!卑滓履凶游⑽㈩h首。
“聽聞那次大戰(zhàn),她祭出心石耗盡神力才將他們封印于此,本應(yīng)是神歸天地,卻為何會?”
“因不舍,不忍她無辜遭逢此劫。”白衣男子淡然說道,“便以鳳凰之魄保住了她的神魂,送入凡間輪回,望有朝一日可再為她重塑神身。”
“原來如此?!鼻嗌滥凶右恍?,繼續(xù)問道,“為何?為何選中我?”
白衣男子望著血山,眉頭輕蹙,隨后淡淡說道:“因你與她有緣?!?p> 青衫男子望著白衣男子,腦中那清冷的模樣一閃而過,他無奈苦笑道:“我要怎么做?”
“你…...仍有選擇的余地,倘若……”
青衫男子搖了搖頭,說道:“你已幫我絕了后路,何談余地?”
白衣男子再度沉默,眸中略帶歉意。
“告訴我,我該如何做便可?!?p> “此事不易,對你損傷亦頗重,一旦開始,便真的無退路,你當(dāng)真想清楚了?!?p> “我欠她的,終歸是要還。”
白衣男子微聲嘆息,淡淡一笑:“是呀,欠她的終究是要還。”
白衣男子頷首,轉(zhuǎn)身踏步而去,對著身后的男子喊道:“你跟我來?!?p> 青衫男子若有所思地望了血石一眼后,遂跟著白衣男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