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冷的兼勵城在幾日之間便再度煙火繚繞,人聲鼎沸,各處街道的店鋪紛紛開門營業(yè),往來的行商之人再次絡(luò)繹不絕。求醫(yī)問診的自然也不在少數(shù),術(shù)仁醫(yī)館也忙碌了起來,人人皆有一種劫后余生感恩之情。
為了迎接回歸的鄉(xiāng)眾,城門處實(shí)行近半月的不關(guān)城門的命令,方便日夜趕路的人。眼見日日都有離去的民眾一臉興奮的回歸,也聽聞他們訴說戰(zhàn)爭的血腥殘酷。眾人對那些回不來的人感到遺憾,也為自己還能活著感覺慶幸,對自己身邊的人更懂珍惜。秦伯秦嬸也放下了治好秦海月的執(zhí)念,想著人還活著就好,如今像個孩子般生活也是好的,唯一擔(dān)心的也只是害怕兩人死后,秦海月無人照顧罷了。憂心過后,秦伯便將所憂據(jù)實(shí)跟駱墨玨說了,得到了駱墨玨的鄭重承諾:只要有術(shù)仁醫(yī)館在,必保秦海月日后無虞。得到承諾后,秦伯對術(shù)仁醫(yī)館更為上心,打算就以自己的余生來報(bào)答駱墨玨和術(shù)仁醫(yī)館。
對于秦海月,駱墨玨也特意詢問過鸞鳳,鸞鳳坦誠治好秦海月很簡單,她不過是受驚之下精神有些錯亂,逃避式的不愿面對罷了。兩人說話間,恰巧秦海月從房中跑出,在院子里追趕著數(shù)只蝴蝶,秦嬸追在她身后,一臉慈愛地看著癡癡傻傻的她玩耍。鸞鳳便反問:“她現(xiàn)在挺好的,既然是不愿面對的,為何要強(qiáng)逼她去面對呢?有些事忘了其實(shí)挺好,記得反而讓自己不好過。說不定,你治好她了,反而是將難以面對的她逼上了絕路?!?p> 自此后,駱墨玨便未再提起治療秦海月之事。
而幾日前亦安被幾個壯漢強(qiáng)押著來到術(shù)仁醫(yī)館取錢,亦安不滿鸞鳳將他丟在了酒窖中,正想找他討個說法,卻發(fā)覺鸞鳳根本不在術(shù)仁醫(yī)館,如今也已經(jīng)消失了好幾日。深知他身份的人倒沒怎么擔(dān)心,倒是一直將鸞鳳看作“妖孽”的醫(yī)館其他的人,對于他的離去都感恩戴德,甚至大肆拜神慶祝。溫沅汐對此不好說什么,作為被鸞鳳連帶著不被正常對待的她,只好自覺地對眾人回避,免得徒增不快。
除此之外也只有亦安一反常態(tài),可能是被欺負(fù)成癮了,少了鸞鳳的欺壓很是不習(xí)慣,每每總是會詢問溫沅汐鸞鳳何時回來或是去做什么了,溫沅汐也只能笑著搖首說自己不知道。
少了鸞鳳,逸玖日日陪在溫沅汐身側(cè),時時望著發(fā)呆的溫沅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很想跟溫沅汐閑聊,可溫沅汐每次都是簡單地回幾個字,他再度追問,溫沅汐卻沉默對待,每一次的對話也只有兩三回便終止。逸玖越發(fā)想念那個不識愁,日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袁溪,對于眼前的溫沅汐越看越覺得不是袁溪,心里有什么東西在一點(diǎn)點(diǎn)崩塌。
溫沅汐自從醉酒后,整個人顯得更加沉悶,白日里總喜歡站在術(shù)仁醫(yī)館的街道外,看人來人往的人群,一站便是黃昏,直至人群散去,街道空曠后,她才一臉落寞地回歸。夜間便是空坐在房內(nèi),一坐便是大半夜,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逸玖白日里蹲在溫沅汐身側(cè),夜間窩在她腳邊或手邊,而駱墨玨白日里站在街道的角落,夜間便坐在院子里,兩人總是很有默契地陪在她的左右,又不給她增添困擾。
溫沅汐知道駱墨玨一直都陪著自己,心里也思索著該如何跟他談一談,很想把握住最后的時日……
輕輕撫摸了一下已經(jīng)熟睡的逸玖,這幾日逸玖雖依舊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但她明顯感受到逸玖不再像之前那般的癡纏,最近連話都少了起來,甚至都不愿變化人形,只要不出術(shù)仁醫(yī)館,他都保持著狐形。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吧,也讓他們失望了。”摸著逸玖,溫沅汐內(nèi)心不由地自責(zé)著,“但我已經(jīng)決定,希望你們能諒解我?!?p> 站起身,剛走至門邊,便看到外面的人影晃動,溫沅汐立即打開門,喊道:“墨玨哥哥,我有話跟你說?!?p> 還未走到院門,便聽到溫沅汐的喊聲,駱墨玨立即轉(zhuǎn)過身,有些尷尬地看著她,連忙解釋道:“我……我只是……”
“我知道?!狈词謱㈤T關(guān)好,溫沅汐跑至駱墨玨身前,淺淺一笑,“但我更喜歡你能光明正大的陪著我?!?p> “汐兒?”看著溫沅汐的神情,駱墨玨沒來由的心慌,不安且疑惑地問道。
“墨玨哥哥,我想你陪著我,我想你對我好,我好懷念我們以前快樂的日子。我……”眼淚一滴滴墜落,溫沅汐心里越發(fā)難受。
駱墨玨一把將溫沅汐抱進(jìn)懷里,眼淚也隨之流下。
“墨玨哥哥,再陪陪我吧!”溫沅汐在他懷里低聲嘟囔道,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駱墨玨聽的。
駱墨玨心里頓時猶如被萬針刺穿般的隱疼,將溫沅汐抱得更緊了些,想說些什么卻難以開口,惟有手中的力道不斷加重,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流淌,卻不敢發(fā)出聲響。
兩人在院中緊緊地抱在一起,屋內(nèi)逸玖化作了人形,神情淡漠地坐在桌前,眼睛卻不由地紅了起來。
翌日清晨,溫沅汐緩緩睜開雙眼,略微抬首,便瞧見駱墨玨垂首看著她,她淡淡一笑,抱著駱墨玨的手更緊了一些,側(cè)臉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望著逐漸升起來的圓日,溫沅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昨夜怎么睡著了,你都沒睡嗎?”
“累嗎?”駱墨玨關(guān)切地問道。
溫沅汐微微搖首,慢慢直起身子坐好,動了動略有些麻木的雙腿,忍不住輕呼了起來。
駱墨玨見了,立馬俯身為溫沅汐按摩小腿,緩解她的酸楚感。
感覺酸疼感漸消,溫沅汐一手托腮地望著繼續(xù)著急忙碌的駱墨玨,輕聲問道:“墨玨哥哥,那次你是被我嚇到了才沒有回應(yīng)我,是不是?”
駱墨玨一臉疑惑地看向溫沅汐,腦中還未理清溫沅汐的問話,便見她燦爛一笑,整個人便前傾上前,柔潤的嘴唇便落了下來。
只停了一會兒,見駱墨玨依舊毫無反應(yīng),溫沅汐有些氣餒地離開他的嘴唇,郁悶地說道:“又被嚇到了?!?p> 又瞟了駱墨玨一眼,溫沅汐壞壞地說道:“你就不能拿出你趁我熟睡,偷偷……”
話聲被駱墨玨整個吞噬,溫沅汐心里一喜,整個人癱軟在駱墨玨的懷里,任他輕柔捻轉(zhuǎn),陶醉于他滿滿的愛意中。
遠(yuǎn)處紅衣似血,在紅日下更顯孤寂。
飄渺的虛幻之竟中,鸞鳳陪著不言不語,一直撥弄著琴弦的樗兮,滿眼的擔(dān)憂之色卻又不敢出言打擾。
漸漸的,鸞鳳也不知該干些什么或是說些什么,干脆用云霧為自己打造出了一個舒適的座塌,悶聲不響地躺在上面,只是雙眼從未離開過樗兮。腦中也不由的想起曾經(jīng),他也如這般遙望著不遠(yuǎn)處,只是那時那方是一對看似冰冷卻又親密無間的兩人,每每看得他好生羨慕,卻又覺得那畫面好美,不忍心讓任何人破壞,渴望著能守護(hù)著他們直到永遠(yuǎn)。
如今的形單影只,讓他很是難受,那份孤寂讓他心里酸酸的,他們本應(yīng)該成雙,本應(yīng)該再度重逢,可為何她變了,她不該變,她該迫切地回歸,回到他們的身邊,回到他們曾經(jīng)那美好的時光,讓他不再如此孤寂,讓他回到曾經(jīng)那個淡然的他。
越想越覺得傷心,越看越替他感到難過,鸞鳳猛地轉(zhuǎn)過身,眼淚不爭氣地落入云霧之中。
琴聲戛然而止,樗兮靜靜望著琴面,耳中卻是鸞鳳的哭泣聲,眼波暗流,樗兮不禁閉上了眼睛,掩藏住眼底的波動,琴面上的手卻不由的握成了拳頭。
“回去吧!你該陪著她?!闭酒鹕肀硨χ[鳳,樗兮淡淡地說道。
聽到樗兮的聲音,鸞鳳立即擦干眼淚,佯裝無礙的樣子從云霧中坐起,不滿地說道:“可她,不想回來?!?p> “她終究還不是她,難免沾染了凡塵之氣?!遍速饴杂行o奈地說道,隨即轉(zhuǎn)身后淡然一笑,滿眼希冀地看著鸞鳳說道,“但源汐,一定會回來,這早已不再是她的意愿所能左右的?!?p> “什么意思?”
“去陪著她吧!我們只需再等待一段時日,很快了,很快就能見面了。”樗兮微微仰首,眼波不由地幽暗了起來。
鸞鳳猛地站起身看著樗兮,很想問清楚原委,可見樗兮的模樣,根本不欲跟他解釋,他不禁有些失落,隨即又有些慶幸,只要是樗兮說的,那必定不會有錯,源汐終會回歸。
鸞鳳心里很是開心,很是認(rèn)同樗兮的話,覺得現(xiàn)在是溫沅汐的凡人心性過重,源汐只有部分的神魂清醒,自然還不能好好考慮回歸的事,如果是真正的源汐的話,一定會立即要回歸。
想通后的鸞鳳,一臉歡喜地說道:“那我得快些回去守著她,免得她神魂波動,造成肉身的折損?!?p> “去吧!”
再度好好看了樗兮幾眼,鸞鳳立即化身火鳳,一飛而沖,消失在了虛幻之境中。
趁著破曉之際,飛身落在距離術(shù)仁醫(yī)館不遠(yuǎn)的屋頂之上,恰時便看到了你儂我儂的駱墨玨和溫沅汐,剛剛才有些恢復(fù)的心緒再度被那擁吻癡纏的兩人破壞。
心底很是羨慕,但不免又感悲哀,感慨著兩人明知不可為,卻又如飛蛾撲火般享受著最后的時光,感嘆著人之奇怪又奇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