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大劫,天地大亂。
守護天界,劃分人間五萬年的天界結界一夕之間盡數(shù)崩塌,騰蛇族和白虎族締結盟約后聯(lián)合叛離天族,舉全族之力向青龍族宣戰(zhàn),青龍族攜天界眾靈迎擊,一場混戰(zhàn)打了十天十夜,三族過半生靈命隕,眾靈鮮血匯聚成河傾入凡間,以致無數(shù)山川倒塌,河流崩毀。
青龍族引動雷霆之怒,以致雷擊不斷,禍及世間萬物;騰蛇族吸納世間之水倒灌整個天宮,萬道水柱混著生靈之血從天而落,淹沒天地萬物;白虎族移山掀木以筑抵擋屏障,大地一夕之間變得千瘡百孔,眾生靈死入坑洞之中不計其數(shù)。
眼前是暗云壓頂,雷閃火花,水柱穿天,飛石殘植,耳中是青龍嘶吼,騰蛇鳴音,白虎長嘯,凡人哀憐。一身玄金華衣的噬兮浮于半空中,微張雙臂,將源源不斷的黑氣吸入體內(nèi),額頭上的印記閃閃發(fā)光,黑色慢慢蠶食紅色,與金邊融合的更為緊密,渾然一體。
“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實現(xiàn)?!陛p啟紅唇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可眸中的黯淡憂傷之色卻久久難散。
天宮一朝被毀,天帝無奈被俘,剩余的青龍一族如喪家之犬般四處逃竄,統(tǒng)領天地五萬年的天界不復存在。面對曾經(jīng)的莊嚴大殿,騰蛇一族高昂仰頭,而白虎卻只是輕蔑一笑,雙手聚氣,強大氣流席卷整個大殿,一時之間大殿化為塵土,滾落凡間。
浮于空中的騰蛇一族與白虎余部面露不解與詫異,白虎卻幽幽開口道:“既是他們的,就將成為過往。從今往后,我們將建立起屬于我們的王朝。沒有禮教,沒有約束,沒有壓制,只有隨心所欲,可以為所欲為?!?p> 低頭望著腳下,白虎高聲喊道:“去吧,去做你們想做的一切。告知那些低賤的生靈,如今誰是他們的主宰?!?p> 天宮大戰(zhàn)禍及凡界,凡間之物過半數(shù)被毀,凡人痛失家園,流離失所下更是死傷無數(shù),一時之間,天地間盡是怨毒之氣。而幸免于難的凡人依舊難逃劫難,妖怪橫生,奪命取魂,地府無主,難入輪回,皆化為戾氣飄于空中,被噬兮吸入體內(nèi),淪為煉化之力。
儼然掌握天地的噬兮,放任白虎肆虐為禍,殺害蒼生,以煉化怨氣。白虎尊其為主,原想延用“始神尊者”以示敬畏,卻被噬兮嗤之以鼻,笑道:“始神者,不,我該是弒神者,或噬神者?!瘛蓙?,源于他們的敬畏和祈求,可終究不得我道,我只需他們的恐懼和悲苦,‘魔’字到更為貼切,比鬼可怖,比神狂妄,更得我心。從今日起,我便為‘魔’,人之懼,物之欲,神之敵,天之異。他既為神尊,我便為魔尊?!?p> “魔尊?!卑谆⒘⒓锤┦坠虬?,滿臉崇敬之色,但眸中卻不由波動,好似透過那具身軀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隱藏在大地之邊的遼闊草原是神獸九尾狐的棲身之地,窮盡眾多九尾狐之力筑起了一道強大的結界將這方土地罩起,隔絕與世間的紛擾,保護著九尾狐幼崽們的安全。但就在天宮大戰(zhàn)之時,結界無故消失,整個草原受大戰(zhàn)波及,樹木被淹,山洞被毀,土地被掀,眾狐還來不及躲藏避禍,便發(fā)現(xiàn)全族皆中了禁錮之術,沒一會兒都被捕獲囚禁在了一處,而且每過一段時日,就有一只九尾狐憑空消失,修為高深的九尾狐用盡氣力也無法解除禁錮,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守護的同類不斷無故消失,內(nèi)心很是自責,惟有寄托逸玖能盡早趕回來營救。
任憑外間如何地動山搖,如何廝殺吶喊,如何天崩地裂,鸞鳳以己之力為這山洞布下了強大結界,只為讓樗兮能靜心養(yǎng)傷。別的紛紛擾擾他都不想理會,他滿眼只有虛弱不堪的樗兮,心疼他的所作所為,痛恨傷他至此的噬兮。
被迫跟鸞鳳一塊守護樗兮的落宸,站在洞口觀看著青龍族與螣蛇族的殊死大戰(zhàn),他一直都深信青龍族和騰蛇族必有一戰(zhàn),他也曾經(jīng)期盼過這場戰(zhàn)役的到來,可如今心里莫名的失落卻并非當初的感受。這天地的毀滅本就與他無關,他唯一擔心的也只有她而已,可為何眼見天宮被毀,萬物湮滅,感受著同族之人的隕亡之氣,聽著凡界的哀求之聲,心底會不由的憂傷,天地逐漸殘破的模樣,讓他不禁迷茫了起來。
四國之境的城池屋舍皆被摧毀,無數(shù)百姓無家可歸,尸橫遍野,哀鴻悲鳴,無百姓可管,無百姓信任,皇室地位一夕之間蕩然無存,人人都自顧不暇,求生成了凡人唯一之念。喪失皇權的皇室貴胄也難逃劫難,苦苦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無心權術,共同祈求蒼天憐憫,拯救百姓于生活之中,還天地以太平安穩(wěn)。
相比東驪、西澗和北耀的人人跪求蒼天的景象,南璃的皇宮卻顯得格外的不同,偌大的宮殿群絲毫未見損壞,儼然還是曾經(jīng)的模樣,只是過于安靜,處處都看不到人的影子。
金碧輝煌的南璃帝寢宮,源汐靜靜地躺在龍榻之上,胸前七色彩光與黑氣相互纏斗,相互壓制。一臉慵懶的噬兮趴在她的身側,一手握著她的柔荑,一手摸著她過于蒼白的臉頰,眼神很是迷離,卻難掩癡醉之態(tài)。
每當源汐胸前的黑氣有壓制擴散之勢,噬兮眸中一緊,隨手一揮,手中便緊緊扼住一只九尾狐的喉嚨,手指一劃,便將九尾狐的心頭狠狠刺穿,分量極少的血依從他手指的指向流向源汐的胸口。見黑氣隱隱淡去,方安心地繼續(xù)趴在床側。
自回歸以來,他幾乎日日都陪伴在她的身側,他很想她,可卻不愿喚醒她,就讓她這般沉睡,等待他將一切都解決,也是極好的。這樣她便再也不會,也不能阻止他了,他也不用再忍受五萬年的分離之苦。等一切都塵埃落定,這世間就能回到最初,會是她喜歡的模樣,而他們也能跟曾經(jīng)一般,毫無顧慮的在一起。
“如今方懂你當時的感受,你是對的,這個世間太吵鬧,只有我們的天地才是最好的。等你醒了,你一定會高興的,你會……不,你不用高興,你只要還是你就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強迫你,不該將你帶入那些紛紛擾擾,為你徒添了許多麻煩。源汐,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被困的五萬年,無時無刻都想陪在你的身側。幸好,你的身側一直有他,能讓我知道你的一切……但遠不及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很懷念……我們能回去嗎?”
靜靜躺在源汐的身側,一手玩弄著源汐的秀發(fā),噬兮幽幽地訴說,腦中回憶著曾經(jīng)的靜謐美好。
白虎偶爾過來稟告一下如今天地間的情況,噬兮總是面無表情地聽完,便讓他將堆積成山的九尾狐尸首拎出去。而當白虎詢問被俘的天帝如何處置之時,噬兮稍有了些許興趣,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便命白虎將天帝綁在只剩殘垣斷壁的天宮入口,日日施以雷霆鞭打,更向天地間神音傳喚,讓落宸來換他的“好”兄長。
“你說他會來救他嗎?”摸著源汐的臉,噬兮淡淡地說道,“對了,我忘了,這種事,你一向不感興趣,你什么都不該理會?!?p> 人的一生是否有回溯的時刻,從頭到尾將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完整的記起來,如果有,那將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人的記憶空間又有多大,能裝下多少回憶?一遭不過百的人生,能記住的事物到底有多少,若非人生遺憾,若非重大抉擇,若非轉折之境,若非刻骨之人,其余那些閑雜的日常瑣事應該會散落在時間的河流之中,流動得越快,沖刷得越快,變得模糊,變得游離,最終消散的干干凈凈。
而作為初始之神,與天地同生,十幾萬年的歲月,五百遭的人世體驗,紛雜凌亂的記憶一幕幕重組回歸腦中,構建出了一座記憶牢籠,架起了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時光河流,而源汐便站在了最起點……
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世,當光明撕裂黑暗的那一刻,也是他們初見之時?;煦缰畾庠炀土怂麄?,也開始造就萬物。天與地就此分裂,他們走過的大地過于荒蕪,入目一片焦黃,流動的氣體過于稀薄,讓他們感覺不適。所以他們選擇了天上,澎湃的氣涌與自身相融,更能隨心所欲地釋放和吸收一切力量。
河流和山川在一次次的天崩地裂中成型,萬物周始于生與滅中,他們靜默在白與黑中,看著這個世界在不斷地變化,卻始終無法理解他們?yōu)楹味兓?p> 漸漸的,源汐習慣了這種變化,也習慣了這種寂寞,她以為她會永遠日復一日地看著天地發(fā)生變化,而這些變化會一直跟自己毫無瓜葛??删驮谔斓亻g靈氣最盛之時,驟然孕育出了許多的生靈,更誕生了五大神獸。天地間變得熱鬧了起來,那種吵雜之聲讓她苦惱,讓她不適,為了逃避這些吵雜之聲,她與樗兮便躲進了天地之初,他們的誕生之地,一直是靈氣最盛也最戾之地,除了他們,再無任何生靈誕生,也無任何生靈可靠近,在這里他們再次感受到平靜之氣??啥愕昧似渌`,卻躲不過噬兮和垣殤,每每他們進來幾日,便會被他們強行拖出去,苦口婆心地勸他們享受如今的天地模樣,感受著朝氣勃勃的世間萬物。
也是從那刻起,源汐才意識到原來她和樗兮終究跟噬兮與垣殤是不同的,他們抗拒著世間的變化,而噬兮他們卻期待著世間的變化,享受著天地間的改變。
同源不同體終究是有著不一樣的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