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宋巖剛開口,就被馬吉打斷了,而且宋巖的聲音并不是很大,所以公主沒有聽到。
見自己身陷窘境,宋巖卻一聲不吭,趙雪的心上劃過一抹失落。
“都是平時我把你慣壞了,讓你如此不知分寸,任性妄為!”用力的拍了一下龍椅,太后大聲喝斥道,打斷了群臣的思緒,“你可是堂堂一國公主,金枝玉葉,縱使這個宋巖博學(xué)多識,連中三元,斷案如神……也不值得你通過毀自己名節(jié)的這種幼稚方式,保住他的性命!名節(jié)這種東西,再不重要,也不是你用來救人的工具!馬上給哀家退下,否則,家法處置!”
群臣的鄙夷輕蔑,宋巖的一聲不吭,再加上太后的咄咄相逼,讓趙雪成了這個大殿上,唯一被孤立的人。
聞言,她也沒心思再在這里跟太后糾纏,捂住自己的臉,哭著跑了出去。
望著公主委屈的背影,宋巖心上一陣?yán)⒕?,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樣,或許也好,他要是被定了罪,斬手那天,或許公主就沒有那么傷心了……
正想著,馬吉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回太后,宋大人自上任以來,大公無私,愛民如子,百姓有口皆碑。他犯了錯,理應(yīng)受到懲罰,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他年紀(jì)還小,未來可期,又是皇上曾親自提拔上來的重臣,大豊不可多得的人才,直接斬首,未免太過殘忍,請?zhí)蠼o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從輕處罰。”
馬吉的這番話,說的合乎情理,何況還搬出了一個可以影響太后決斷的重要人物,皇上,所以,太后如果不答應(yīng),反而顯得她武斷,專制了。
太后何其聰明,自然明白,馬吉這句話,看上去不痛不癢,實則是綿里藏針,她自然不能讓自己,被這針扎到。
于是,沉思片刻,太后緩緩開口:
“右丞相所言有理,來人,傳哀家懿旨:京畿提刑官宋巖,膽大妄為,竟偽造證據(jù),意圖陷害朝廷命官,今令,削去官職,沒收家財,貶為庶人。”
“太后圣明?!瘪R吉大聲開口。
乾坤宮。
“我要見皇兄!”站在乾坤宮門口,趙雪大聲道。
她不能看著宋巖死,她一定要救宋巖!哪怕宋巖不領(lǐng)情,哪怕她救了宋巖之后,宋巖依然不喜歡她。
她就是要竭盡一切力量,義無反顧,飛蛾撲火的,去救宋巖。
“公主,您這不是為難奴才嘛!”李秀無奈的扶額,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的開口,“皇上真的是生了重病,誰都不能見。公主,您在這站著,也是浪費時間,您看,天兒這么熱,您這身嬌體貴的,萬一中暑了可怎么辦?”
即使她不中暑,他李秀也要中暑了??!
當(dāng)太監(jiān)難,當(dāng)皇上的貼身太監(jiān),更難!從進宮到現(xiàn)在,李秀頭一回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做皇上貼身太監(jiān)的難處:
不僅要替趙風(fēng)處理一些,皇上不得不處理的一些突發(fā)事件,還要屏蔽打探皇上真實情況的各路“臥底”,還要應(yīng)付這皇宮內(nèi)外,所有來見皇上的人,一旦掩飾不好,穿了幫,自己就會小命不保。
這個太后最看重,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為了見皇上,已經(jīng)在門口跟他耗了半個多時辰了。
“皇兄生了什么病,連見一面都不行?!”聞言,趙雪還是不肯走,略一思索,抬起頭,目光犀利的質(zhì)問道。
皇兄可是就宋巖的唯一希望了,她若放棄,宋巖可就必死無疑了!
“當(dāng)然是,不能宣揚出去的病?。 ?p> “見一面不行,說句話總可以吧?”握起拳頭,趙雪繼續(xù)道。
“皇上得的這個病,影響嗓子,現(xiàn)在說不了話?!?p> “你……”
這回,趙雪是徹底沒詞了。
“李秀,你最好跟我說實話!”沉默片刻,趙雪豁出去似的,帶著威脅的口吻,一字一句的開口,“我跟皇上要說的這件事,可涉及到我最在乎的人的生死,你要是敢騙我,等我皇兄病好了,我就讓我皇兄砍了你!”
趙雪的鄭重其事,也讓李秀感覺到了她的嚴(yán)肅。
可是,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奴才,皇上不在,小事他尚不敢做主,何況是關(guān)乎官員生死的國家大事啊!
李秀低下頭,表示認(rèn)栽:
“奴才哪敢騙公主啊,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公主砍的啊!”
聞言,在李秀這里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的趙雪,只得離開。
易水縣。
集市上,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采買胭脂水粉。
“姑娘,一看你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湊到丫鬟身邊,琉璃一邊假裝挑選胭脂,邊跟著丫鬟搭訕道,“不僅長的漂亮,身材還苗條,真讓人羨慕啊?!?p> 人都愿意聽好話,聞言,丫鬟得意又有些羞澀的開口:“沒有啦?!?p> “怎么沒有!”嘻嘻一笑,琉璃繼續(xù)套近乎,“我對妹妹你,就一見如故?。∶妹?,你看你這里有沒有什么喜歡的胭脂水粉,我買來送你,就當(dāng)交個朋友?!?p> “那怎么好意思??!”丫鬟口里拒絕道,但白來的便宜,誰不想占?雖然嘴里這樣說,丫鬟的目光已經(jīng)開始在貨架上,尋覓起自己喜歡的胭脂水粉了。
“別客氣,就當(dāng)交個朋友,誰讓我喜歡姑娘呢!”見出師順利,琉璃心里暗笑,看丫鬟已經(jīng)拿起了一盒自己喜歡的胭脂,琉璃忙對店鋪的老板道,“就這個,我買了!多少錢?”
“十文。”
“好,給你!”琉璃不假思索地闊綽出手,立馬把錢交給了店鋪老板。
“謝謝姐姐。”丫鬟形勢式的客氣道,“日后姐姐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可以找我?!?p> “用得著的地方,倒是沒有,不過我這個人好奇心重,喜歡打聽個東家長,西家短的。有個事兒我聽別人說,自己一直不相信,所以想跟妹妹打聽一下?!?p> “什么事兒???”
“聽說大戶人家藏錢的地方,和咱們這小老百姓可不一樣,藏得相當(dāng)隱秘,可難找了,我看妹妹是從大戶人家的,所以想問問妹妹,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沒有那么隱秘啦,”聞言,丫鬟笑了笑,道,“就藏在櫥柜里,抽屜里之類的,挺好找的?!?p> 大戶人家的內(nèi)室丫鬟,就如同主子的影子,凡事都是無微不至,貼身伺候的,所以很多關(guān)于主子的秘密,雖然不敢亂說,但心里都是知道的。
“那究竟是櫥柜里,還是抽屜里???這樣吧,你跟姐說說,你們家主人,把錢藏在哪里,說的盡可能具體一點,這樣以后我還可以在自己的村里人鄉(xiāng)親面前吹個牛,說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p> “我家主人啊,喜歡把錢藏在自己床頭柜,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里。”丫鬟如實道,還以為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只是女人間的日常八卦,并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jīng)掉進了別人的陷阱。
畢竟,她可是縣太爺府上的丫鬟。
縣太爺是誰啊,那可是手上有權(quán),麾下有兵的人,在她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眼里,最是厲害,就算她把老爺藏錢的地方告訴了她,她也不相信,她還敢膽大包天的,去府上偷老爺?shù)腻X。
“哦,妹妹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就是見多識廣,姐姐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蓖囱诀邤D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琉璃道,“妹妹,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有緣,下次再聚!”
說罷,琉璃跟著丫鬟揮了揮手,徑自去了。
而趙風(fēng)這頭,帶著從商人那里套來的信息,來到事先給跟琉璃約好的地方,準(zhǔn)時和琉璃匯合。
“怎么樣?”見到趙風(fēng),琉璃道。
“成功了,你呢?”
“我還用說嗎?我這么聰明伶俐。”琉璃道,對趙風(fēng)露出一個不無自戀的笑容。
見狀,趙風(fēng)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這個女真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兒。
“商人的錢,藏在柜臺正中間,正數(shù)第二個格子里?!壁w風(fēng)將自己觀察來的信息,一絲不差的告訴了琉璃。
對,和琉璃設(shè)計去套丫鬟的口信相比,趙風(fēng)打探消息的方式就簡單多了。
因為他要打探的,是那個放高利貸的商人旗下的店鋪。那個店鋪很火,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他只要觀察一下老板,看他收錢時把錢放在哪里,然后再以挑選商品的名義,到他放錢的地方轉(zhuǎn)一圈,就可以確定他放錢的地點了。
“好,接下來,就看我的了!”琉璃道,嘴角勾起一抹邪惡卻勝券在握的笑容。
牢房。
望著那幾個妄圖栽贓嫁禍,卻失敗被捕的農(nóng)工,馬吉揚起一抹陰森的笑,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攝人心魄,只是這種瘆人的笑出現(xiàn)在那張正義凜然的臉上有些違和,用他府上的捕頭金大傻的話說,就是一個字——“丑”。
而每當(dāng)他露出這種笑容時,就表明他在醞釀著什么陰謀。
能在波詭云譎的官場屹立不倒,可不是光靠名節(jié)和口碑,還有人脈和計謀,若是對手不擇手段,他也不會客氣。
此時,他便想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
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劉元,馬吉自然知道,只是這個左丞相與自己分庭抗禮了數(shù)年,黨羽多根基深,幾個小小的人證自然不能將其搬倒,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劉元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所以,就像他當(dāng)初設(shè)計除掉自己的人時一樣,他也要讓他嘗嘗失去臂膀的滋味。
“指使你們誣陷工部侍郎的人可是兵部侍郎馮東?”馬吉一字一句地開口,目光恰如其分地一一掃過眾農(nóng)工的臉,緩慢而別有深意。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沉默不語。劉元找的這幫人雖算不上足智多謀,卻也聰明伶俐。雖都聽出了馬吉的言外之意,但也不敢隨意附和。
馬吉他們得罪不起,劉元這尊大佛他們也得罪不起,兵部侍郎馮東畢竟是劉元的左膀右臂,這個黑鍋若一定要有人背的話,那這個人的官階,自然是越低越好。
見眾人不說話,不用問,馬吉也知道他們此時的想法,不過,跟他這個叱咤官場的老人相比,他們還嫩點兒,旋即冷哼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斷木。
眾農(nóng)工的目光紛紛凝聚在這平淡無奇的斷木之上。
得意地昂起頭,馬吉靜等眾農(nóng)工無條件地俯首聽命。
過了半晌,一個農(nóng)工訥訥地說出一句話,馬吉一個踉蹌,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丞相大人,這是啥???”
“是櫻桃樹!你們家不都種這玩意兒嗎?!”馬吉一臉黑線,痛心疾首道。
都怪司馬云飛那小子,讓他帶回一個能證明農(nóng)工家人所在的物件,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放著戶籍牌不拿,非要砍什么樹。
再說,你砍樹就砍樹吧,能不能砍得專業(yè)點兒?最起碼能讓人看出來是什么吧?
瞥了眼面目全非的斷木,馬吉氣結(jié),別說這些農(nóng)工了,就是自己也看不出那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結(jié)合上次訛自己俸祿事件,馬吉痛定思痛地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司馬云飛又貪又坑,太不靠譜。
以后做事不能找他。馬吉在心里暗下決心。
“我們家的?”聞言,眾農(nóng)工恍然大悟,但轉(zhuǎn)瞬之后,便如芒刺在背,惶恐不安。
聰明人都聽得出來,馬吉這是在拿家人的安危威脅他們。
作為普通百姓,他們唯一的軟肋便是家人。之前不敢供出劉元,是因顧及家人,現(xiàn)在,沒了劉元又來了個馬吉,也只能先顧及家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能保一時算一時了。
“指使小人們的,確實是兵部侍郎,馮東。”眾農(nóng)工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道。
朝廷這邊,通過馬吉的積極運作,賞月宮案件落定,兵部侍郎馮東背了劉元的黑鍋,被撤職查辦,這一場爭斗,馬吉算是搬回一局,與劉元打了個平手。
可睚眥必報的劉元在馬吉手里栽了這么大個跟頭,怎肯善罷甘休?走出宣布結(jié)果的大理寺,他二話不說,叫上幾個手下便奔那幾個臨陣倒戈的民工家中而去。